这一晚发生了许多事,章绪一伙人的老巢被一锅端了,许知礼和玉琼被救了出来,那些被安排夜探景王府的人自然也成了瓮中之鳖。
“王妃,这些人要如何处置?”老雷恭敬地问道。他对宜夏简直佩服到不行,算准了章绪等人的目的和他们要走的每一步,将这些人一个不漏地一网打尽。
“一起关塔底吧,等殿下回来再行处置。”
“是。”
宜夏离开伽蓝寺后已经是半夜,她没有回府,而是去了章绪一行人藏匿的那个院子。许知礼和玉琼救回去了,周泰还关在那里。
周泰算好了时间,刚带着许知礼和玉琼冲出院子,老雷就带着人来了,救了许知礼和玉琼后把周泰又绑了起来丢在地上。
宜夏进屋后见此情形微微皱了眉,道:“给他松绑。”
侍卫提醒道:“王妃,他也是那伙人里的一员。”
“松绑吧。”宜夏淡淡地扫了侍卫一眼,侍卫心中一凛,不敢再违抗,连忙上前解开了周泰身上的绳索,周泰却一直低着头不敢抬眼看宜夏。
宜夏将屋里的侍卫和如月如星都遣走后,走过去伸手扶地上周泰道:“泰叔,好久不见了。”
“奴才差点让宜夏小姐和玉琼小姐陷入险境,奴才没脸见您。”周泰跪在地上低着头道。
几年不见,泰叔已经苍老了许多,鬓边多了许多的白发,宜夏扶他起来在桌边坐下,道:“泰叔,我知道永平侯对你有恩,这么多年来你对他忠心耿耿,他有难你不远千里潜入南楚来救他,这我能理解,所以不怪你。”
“宜夏小姐……”周泰终于抬起了头,眼睛里有些浑浊。
“当年是你一路护送我到上京,我深夜没有回府,只有你和茯苓出来寻我,整个永平侯府里,除了吴姨娘和玉琼,只有你当我是侯府的小姐,这些我都没忘。”宜夏轻叹道:“方才雷总管大致审了一下章绪手下的那伙人,唯有你反对章绪直接对付我和绑架玉琼,你心里不仅有永平侯,也始终当我们是侯府里的人来护着。”
周泰微低着头,缓声道:“三十多年前,我的家乡闹饥荒,我流落到徐州,在路边差点饿死。是侯爷给了我一碗饭吃,把我收到了军队里我才没饿死。后来我的腿受了伤,被军队遣返回乡,又是侯爷把我收留到了侯府,侯爷对我有大恩,我不能忘恩负义。”
宜夏听罢,微微叹道:“人都有两面,一面光明一面黑暗,再好的人也做过坏事,再恶的人也做过好事。永平侯对你确实是有恩,但他当年是如何对我母亲的想必你也知道,我在上京侯府经历过多少事你也都清楚。我与他之间若都是私怨,这些年过去的都过去了,我也不会过分计较。可如今他是南楚的俘虏,涉及国事,我不能帮你救他出来。泰叔,你出了这个院子,可以回北齐也可以去其他的地方,但你若执意要救他,我也爱莫能助。”
“宜夏小姐,侯爷怎么说也是你父亲……”
“所以,他现在还活着。”宜夏道:“泰叔,跟随承启帝御驾亲征的朝臣不止这些人,永平侯之所以能活到现在,原因就是他是我的亲生父亲。”
“侯爷他的确是对宜夏小姐和你的母亲做了错事……”
“泰叔,这么多年你对他忠心耿耿,为他出生入死也尽够了。如今你就算把他救了出来带回了北齐,北齐朝堂和永平侯府也不是他能掌控的了。”宜夏正色的道:“当初永平侯暗中倒戈支持了宋时钦,背刺太子,如今永徽帝稳坐朝堂,即便你把他救回去,朝堂上也不会再有他的一席之地。再来说永平侯府,你知道为何玉琼会在南楚吗?”
周泰离开了侯府好几个月,只知道侯府先前的变故,不知后面还发生了什么事,于是摇了摇头。
“现在的永平侯府是薛青松当家,自从他的正妻谋夺了侯府银钱逃走后,他性情大变,加上永徽帝的刻意打压,他在朝中的官职一降再降。为了能在永徽帝面前说得上话,他不惜把玉琼许配给兵部职方司的曹仲虎做填房。”
周泰一惊,曹仲虎他是知道的,自从他的正妻死后,他便好娶年轻刚及笄的女子为妻,据说夜夜折磨,这些刚及笄的女子哪经得起他的折腾,一连死了好几任妻子,上京中的人家都知晓这事,谁都不敢把自家的女儿嫁给他。
宜夏道:“薛青松对亲情的淡漠与永平侯一脉相承,如今的永平侯府早已衰败得不成样子,薛老夫人过世、薛玉琅去了万佛寺出家,玉琼险些被嫁到曹家,就连吴姨娘都差点被卖到了暗窑子里。”
“大公子他以往只是高傲了些,如今怎么会做出这等事……”周泰简直不敢相信,短短几个月时间,侯府就被薛青松折腾成了这个样子。
“泰叔,你曾数次救过永平侯的性命,报答了他的一饭之恩,为侯府也做了够多的事,对得起收留之恩。如今你的大半辈子已经过去,对永平侯对侯府已经仁至义尽了,不必再因这些恩情困住自己一错再错。”
周泰沉默不语。
宜夏站起身来,将一份文书放到桌上道:“泰叔,我话已至此,这是一份新的户籍,你可以拿着这户籍去过新的生活,也可以撕了它执迷不悟继续营救永平侯,我只是给你一个选择,不会干涉你选自己走的路。”
宜夏走后,周泰拿起了那份户籍,打开里面夹了两张大额的银票,揭开银票,看了一眼户籍的内容他就红了眼眶,户籍上的第一行便写着:周阿七,泰州永川人……
周阿七是他的本名,他泰州永川是他的故乡。
他出生在泰州永川一户普通的农家,在家里排行第七,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十六岁那年泰州起了蝗灾,随后闹了饥荒,一家人都逃出了泰州,在路上冻死的冻死,饿死的饿死,只剩下他一人。
薛涛将他救回后,因他生在泰州才给他改名叫周泰,从此他只当周阿七已死。
宜夏小姐竟然给了他一份真真实实的属于他的户籍,他的内心掀起了滔天巨浪。他知道凭他一己之力救不回侯爷,宜夏小姐给了他一条生路。
而这份户籍是宜夏小姐在告诉他,他做了三十几年的周泰,是时候该回到泰州永川,做回周阿七了。
周泰将户籍和银票小心翼翼地收好,望着宜夏小姐离去的方向,心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他知道,宜夏小姐已经仁至义尽,给了他一个选择的机会。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永平侯薛涛的身影。薛涛对他有救命之恩,有收留之恩,他为他付出了大半辈子的忠诚和努力。然而,如今的局势已经明朗,永平侯在北齐已经没有了立足之地,即便是救回去,也不过是苟延残喘。
想到侯府的衰败,想到玉琼小姐的遭遇,周泰的内心深处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他明白,如今的现状已成为他无法改变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