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尽力气,一点点挪动身体,右手颤抖着抓起一块麦饼碎屑,塞进嘴里。干硬粗糙的颗粒刮擦着喉咙,他机械地咀嚼着,如同吞咽着对自己的惩罚。又捻起一片薄薄的肉脯,腥咸的味道在口中弥漫。他强迫自己吞咽下去,胃部传来一阵剧烈的痉挛,让他痛苦地蜷缩起来。
当他终于咽下最后一口食物,几乎耗尽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地剧烈喘息时,陈意晚睁开了眼睛。
时辰到了。
她站起身,动作利落。没有多余的言语,走到云糯身边,俯身。这一次,她没有像之前那样直接粗暴地将他拉起,而是先伸出双手,指尖凝聚起一点凝练的青色光华,快如闪电,在他左肩、右胸、后腰几处大穴连点数下!
“封!”
随着一声清冷的低喝,云糯只觉得左臂伤口处那疯狂冲击的邪力猛地一滞,如同被更坚固的冰层暂时冻结,蚀骨的剧痛瞬间减轻了大半。同时,体内那躁动的烙印之力也被一股清凉坚韧的气息引导安抚,不再横冲直撞。身体虽然依旧沉重剧痛,但至少不再因内力的冲突而濒临崩溃。
陈意晚这才伸出双臂,一手穿过他腋下,一手托住他相对完好的右腿膝弯,将他沉重的身躯稳稳架起。她的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却比昨夜多了一份精准的控制,避开了他身上最严重的伤口。云糯的头无力地垂落在她的肩侧,能闻到她身上清冽的、混合着药草与冰冷岩石的气息。
“走。” 一个字,斩钉截铁。
陈意晚架着云糯,身形一晃,已如一道青烟般掠出狭窄的石缝。洞外,天光刺眼,但废墟中弥漫的尘土与死气依旧浓重。她没有丝毫停留,足尖在嶙峋的乱石间轻点借力,每一次落点都精准无比,带着一个人的重量,身形却依旧轻灵迅捷,朝着与来时相反的方向——翠谷更外围、更加荒僻险峻的山峦深处疾掠而去!
山风呼啸着灌入耳中,刮过脸颊如同刀割。下方是犬牙交错的断崖深壑,巨大的黑曜石残骸如同巨兽的獠牙,狰狞地指向天空。陈意晚的速度极快,每一次纵跃都险之又险地擦过那些致命的障碍。云糯被她架着,身体悬空,剧烈的颠簸牵动着全身的伤口,痛楚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让他眼前发黑,几欲昏厥。他只能死死咬住牙关,不让自己发出痛苦的呻吟,徒劳地感受着风在耳边呼啸,以及身侧这具看似清瘦却蕴含着惊人力量与冰冷的躯体传来的、唯一支撑他悬于生死之上的温度。
陈意晚的面色沉凝如水。她的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视着下方复杂的地形,避开那些残留着浓郁祸胎邪气的地带,专挑岩石裸露、生机断绝的险峻之处行进。她并非漫无目的。她的方向,直指西北——那片被当地人称为“鬼哭岭”的连绵绝壁!那里地势奇诡,终年罡风凛冽,鸟兽绝迹,更有天然形成的复杂地磁干扰,是最能隔绝气息、避开追踪的天然绝地!更重要的是,传说鬼哭岭深处,有上古遗留的寒冰地脉,其散发的极致寒气,或许能克制云糯体内那阴寒的祸胎邪力,为彻底拔除它创造一丝可能!
路途艰险漫长。陈意晚的真气如同奔涌的江河,源源不断地消耗在支撑两人的高速奔行和维持云糯体内那脆弱的封印上。她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呼吸却依旧平稳悠长。云糯的身体越来越沉,他的意识在剧痛、颠簸和残留邪力的折磨下,如同风中残烛,时明时灭。偶尔清醒的瞬间,他能看到下方飞速掠过的、如同地狱绘卷般的崩塌景象,能看到陈意晚紧抿的唇角和额角滑落的汗珠。每一次颠簸带来的剧痛,都让他下意识地想蜷缩,却被那双有力的手臂死死禁锢住,不容他坠落。
日落时分,他们终于抵达了鬼哭岭的边缘。
眼前是连绵不绝、如同被巨斧劈砍过的铁灰色绝壁,高耸入云,寸草不生。凛冽的罡风从无数犬牙交错的峡谷裂缝中呼啸而出,发出鬼哭般的尖利嘶鸣,卷起地上的碎石沙尘,打在裸露的皮肤上生疼。空气冰冷刺骨,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寒。
陈意晚在一处相对背风的巨大岩石凹陷处停下。她将云糯小心地放下,让他靠坐在冰冷的岩壁上。刚一脱离她的支撑,云糯便控制不住地剧烈咳嗽起来,嘴角再次溢出暗红的血丝,身体因寒冷和虚弱而瑟瑟发抖。
陈意晚看也未看他,迅速环顾四周。这处凹陷深且隐蔽,三面是厚实的岩壁,只有一面开口对着外面呼啸的罡风,勉强算是个栖身之所。她走到凹陷最深处,那里岩壁缝隙中渗出极细微的水汽,在冰冷的环境下凝结成一层薄薄的白霜。
“待着。” 她对云糯丢下两个字,身影一闪,已如鬼魅般消失在呼啸的风沙之中。
云糯蜷缩在冰冷的岩石角落,牙齿冻得咯咯作响。左臂伤口处的邪力似乎被此地浓郁的阴寒气息所引动,又开始不安分地蠢蠢欲动,带来阵阵刺骨的冰痛,与烙印的灼热交织,如同冰火两重天。他紧紧抱着自己唯一能动的右臂,试图汲取一丝微弱的暖意,却只是徒劳。意识在寒冷和痛苦中模糊,鬼哭般的风声如同无数冤魂在耳边尖啸,拉扯着他的神经。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觉得自己快要被冻僵时,一股淡淡的、带着奇异腥气的暖风拂过。
陈意晚回来了。
她手中提着一只体型硕大、形似蜥蜴却覆盖着厚厚鳞甲的丑陋生物,那东西脖颈已被扭断,暗绿色的血液正滴滴答答地落在冰冷的岩石上。她另一只手里,则抓着一大把形态奇特、如同冰晶般剔透、散发着微弱寒气的植物根茎和几块深黑色的、隐隐有金属光泽的矿石。
她看也没看云糯,径直走到凹陷最里侧那凝结着白霜的岩壁前。指尖青芒一闪,如切腐石,轻易地在坚硬的岩壁上挖出一个浅浅的石坑。将那些冰晶般的根茎捣碎,混合着黑色矿石的粉末,又割开那蜥蜴生物的腹部,挤出一些粘稠的、冒着热气的油脂,一同放入石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