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太阳灼烧着着玄武门前的青石板,热浪一阵一阵的,连风都是烫的感觉,萧华昭站在既来之的阴影里,手指紧紧攥着袖口,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远处传来马蹄声,由远及近,震得她胸腔发麻。
“来了!宸王殿下凯旋了!”百姓们奔走相告,欢呼声如潮水般涌来;萧华昭却站在原地没动,只是踮起脚尖,目光死死盯着大街的前方。
“昭昭,你很紧张吗?”江行依看着萧华昭的眼神,有些疑惑的问道。
“我,我没有……”
“你还说没有,我怎么感觉你比表姐还要紧张。”
“依依,你别说话了,她俩现在没功夫跟你闲聊,乖,到姐姐这来哈~”陈子乐一把将江行依拉到了身边,冲着萧华昭和徐宜薇笑了笑。
萧华昭转过头,继续看着前方,玄色的大旗率先映入眼帘,在热风中作响,紧接着是整齐的军队,很多将士的甲胄上还带着战场的尘土与血痕;而走在最前方的,是那个她日思夜想的身影。
百里执疏骑在战马上,一袭玄甲在烈日下泛着冷光,他的面容比离京时更加瘦削,眉眼间的杀气尚未褪尽,目光扫过既来之的时候,那双沉静如深潭的双眸,却突然亮了一下,百里执疏看到了已经亭亭玉立的小姑娘,挑了一下眉,惹的半条街的小娘子都激动坏了。
目光撞到了一起,萧华昭的呼吸一滞,逃避似的垂眸,却看到他左臂吊在胸前,绷带露出来的部分,已经被血浸透了大半部分,她的心猛地揪紧,喃喃道:“怎么伤还没有好,不是说已经大好了吗……”
“昭昭。”低沉熟悉的声音传来,百里执疏不知何时调转的马头,来到了既来之的楼下,此刻已经下马,站在那里仰头望着她,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萧华昭咬住下唇,突然背过身,匆匆跟小姐妹们打了个招呼就往外走,出了既来之的店门也只是看了一眼百里执疏,便上了马车,让人回宫,并不理他。
云昭殿·戌时
月光透过窗棂,在殿内洒下斑驳的光影,萧华昭坐在书案前,面前摊开的《西南风物志》自从她从慈宁殿回来,这快一个时辰了也没翻过一页。
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萧华昭知道是百里执疏从娘亲那边回来了,她以为百里执疏会直接进来,却没想到他在门口停顿了片刻,像是犹豫了一下才推门而入。
“昭昭。”百里执疏已经换下了戎装,穿着一身素色常服,左臂的伤处被宽大的衣袖遮住,若不细看,几乎看不出异样,白日里掉在胸前也不过是怕影响骑马,另一只手里拿着一个油纸包,散发着淡淡的桂花香气。
“西南特产的桂花糕,”他将油纸包放在案头,“比京城的更甜些。”
“西南到京城,桂花糕不坏了才怪,净会骗人。”萧华昭盯着书页,没抬头,也没碰那包糕点。
“我把这家做糕点的掌柜娘子和她夫君带回来了,准备让她们去杏仁楼,西南战乱她和她夫君差点就丧命,正巧她们的儿子明年要参加会试,便一同前来了,这糕点是今晨才做的。”
百里执疏说完,萧华昭没有再接他的话,殿内一时安静得只能听见更漏滴水的声音。
百里执疏到小姑娘身旁坐下,动作很轻,像是怕再惹的小姑娘不高兴,他伸手想揉一揉她的发顶,却在半空中停住,最终只是将手放到桌子上。
“还在生我的气啊?两年多没见,我们长安小郡主的脾气见涨啊?”百里执疏低声问着。
萧华昭猛地合上书,眼圈开始泛红:“你答应过不会受伤的!”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像是憋了许久的委屈终于找到了出口,今日在既来之的雅间里,她一眼就看到了他绷带下透出的大半部分的血迹,可是给她的信上只字未提他受伤还没有好的事,所有人都瞒着她,就像当初想要瞒着她,他受重伤的事一样,如果她没有听到,她到现在都不知道!
百里执疏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她紧攥着书本的手指上:“是我大意了,让我们小郡主担心了,这只是小伤而已。”
“小伤!?”萧华昭的声音拔高了,“绷带都被血浸透了!难道要被抬着回来的才算是重伤吗?” 萧华昭突然站起来,她的动作太急,带翻了案上的茶盏,茶水泼洒在了书上。
“在看《西南风物志》?为了我吗?”百里执疏眼疾手快地用右手接住了滚落的茶盏,左手下意识地想去扶她,却在抬起时微微蹙眉,动作滞了一瞬,不想让小姑娘担心,便开口打趣道。
只是这一瞬没能逃过萧华昭的眼睛,本来就时刻注意着他的小姑娘,怎么会没有看到这一瞬间呢?萧华昭的眼泪终究还是掉了下来,大颗大颗地砸在百里执疏的手背上:“你还骗我!你还跟我开玩笑!百里执疏,你要气死我吗!”
“你唤我什么?”
“你管我喊你什么,你回来之后一直喊我郡主郡主郡主,难道是要我喊你宸王殿下吗!”
“昭昭……我不是这个意思……”
“哼!”小姑娘哼了一声扭头就喊青竹和青米给她准备沐浴用的东西,她要沐浴睡觉了,百里执疏看着又生气了的小姑娘,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到底不应该分开这两年,如今都不会哄人了。
已过三更,云昭殿一片寂静,萧华昭蜷缩在窗边的软榻上,手里攥着百里执疏出征前留给她的空钟。
门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停在门前许久,最终轻轻推开了门,月光透过窗纱,勾勒出百里执疏的轮廓,他走到榻前,缓缓地坐下,目光落在小姑娘哭红的眼睛上,萧华昭看到他过来,便转过身背对着他。
“是我不让他们跟你说的。”他突然开口,声音在夜色中格外清晰,“我不想让你担心。”萧华昭背对着他,肩膀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你总把我当小孩……”
“可不就是小孩?”百里执疏说完,萧华昭抿着嘴巴不理他,她已经十二岁了,不是小孩子了!
百里执疏从怀中取出一个小木匣,拿到她眼前晃了晃:“在南诏找到的,想着你会喜欢。”匣子里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琥珀,里面竟还封着一朵完整的小花,在月光下泛着温暖的光泽,萧华昭终于转过身来,眼睛还红着,但还是忍不住多看了那琥珀两眼。
“还疼吗?”她小声问,目光落在他的胳膊上,小心翼翼的伸出手。
百里执疏摇头,唇角微微上扬:“看到昭昭就不疼了。” 一句玩笑话却让萧华昭的眼圈又红了。她突然爬起来,从柜子里翻出一个青瓷小瓶:“我去太医院拿的药,你自己记得换药。”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把药瓶塞进他手里,百里执疏握住了她的小手,掌心传来的阵阵温暖让萧华昭一时忘了抽回。
“下次,”她吸了吸鼻子,声音闷闷的说,“不许再瞒着我。”
“好,没有下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