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国公府,气氛阴沉的可怕。
柱国公夫人周氏在嚎啕大哭,仆人进进出出,从屋内端出一盆盆血水。
好几个大夫满头大汗的救治着景严。
景妙儿被接回了府,但这会儿除了她的贴身乳母和婢女,满府上下无人顾得上她。
景三思此刻却坐在外书房,站在他对面的赫然是沈墨。
“我儿遭奸人暗算,不慎惹恼了长公主殿下,殿下既含怒离去,为何又派你折返?”
沈墨:“殿下将珠钗遗落,命卑职折返去取。”
书房内安静了许久,景三思起身走到沈墨近前,拍了拍他的肩,“此番你多亏你出手及时,救了世子一命,这恩情,本国公记下了。”
沈墨连道不敢。
景三思又说了几句话,诸如‘若景严侥幸不死,定让他去宫内向燕灼灼磕头请罪’之类的话,就放沈墨回宫复命了。
沈墨一走,景三思脸色就沉了下去。
幕僚此时进来,“国公爷,世子那边命已保住,但恐怕日后难有子嗣,也再难行走……”
景三思额上青筋直跳,他闭上眼,咬牙切齿:“蠢货,丢尽我国公府颜面,倒不如死了干脆。”
幕僚不敢接话。
景三思睁开眼:“沈墨此人,可有问题?”
“此人孤儿出身,背景干净,不久前才被长公主挑为侍卫,殿下对他也并无倚重,倒是陆家那对双生子,更受殿下喜爱。世子因此事,私下警告过那兄弟二人。”
景三思:“好端端的,那匹马因何发疯?”
幕僚:“那匹马除了毙命的箭伤外,倒无其他外伤,或许……”他顿了顿,谨慎道:“或许是世子所中催情药的气味,刺激了马匹。”
景三思眼角又开始抽搐:“如此说来,长公主并无疑点,这件事,只可能是萧戾所为?”
“目前看来,是这样没错。”
“好一个萧戾!”景三思咬牙切齿:“这件事,柱国公府绝不会与他善罢甘休!”
“楚公子死了,楚尚书那边……”
景三思揉着眉心:“我亲自去一趟楚府,长公主那边继续派人盯着,考察下那沈墨,若皆堪大用,就提拔起来,至于陆家兄弟……”
景三思冷笑:“既然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就不必再留着了。”
……
因为景严的事,朝堂上掀起了腥风血雨。
景三思和萧戾斗得不可开交,这里面充当先锋的却是死了儿子的楚尚书。
面对攻讦,萧督主表示很无辜,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询问楚尚书:“令郎死于景世子胯下,与萧某有何关系?”
“萧某区区无根之人,何来的作案工具?”
长乐宫,燕灼灼听到这话时,一口茶都喷了出来,笑的前俯后仰。
萧戾这厮的嘴,莫不是涂了鹤顶红的?!舔一口能把自己毒死吧!
巧慧的脸也憋红了,燕灼灼让她想笑就笑,主仆两关着门在殿内乐成了咯咯鸡。
燕灼灼擦去笑出来的眼泪,又喝了口茶,这才平息下来。
外间传来请安声,巧慧开门后,一道高大的身影走进来,向燕灼灼行礼,正是沈墨。
“沈侍卫坐吧。”
巧慧给搬了椅子,沈墨坐下后,再度谢恩。
燕灼灼笑道:“没了陆云陆奇两个绊脚石,恭喜沈侍卫高升,以后本宫的安危,可就全仰仗你了。”
沈墨低着头:“沈墨能有如今造化,全靠殿下,必不敢忘恩。”
燕灼灼笑而不语,低头呷了口茶。
从一开始她去禁军选人,就是冲着沈墨去的,陆云陆奇兄弟只是她拉出来的‘靶子’。
沈墨的确出身不显,但上辈子凭借一身武艺与霸王之力深得舅舅倚重,成为了禁军统领。
可谁也没想到,深受柱国公提拔的他,却是斩向柱国公最狠的一把刀。
而当时握着这把刀的,是萧戾。
那时,燕灼灼也和许多人一样,认为沈墨是萧戾的人。可结果恰恰相反,沈墨与萧戾并非一路人,他与萧戾合作对付柱国公,乃是因为私仇。
此人心中有家国大义,萧戾曾评价过他:霸王之力,忠正淳直,但太过黑白分明,不思变通。
上辈子,沈墨因政见与萧戾反目,皇弟驾崩后,他出走漠北,不听萧戾诏令,但一直率兵戍边,直至战死。
萧戾后来亲赴漠北为他乞骸骨,带回京城,以王侯之礼厚葬。
燕灼灼放下茶盏,她看向沈墨,对此人,她是敬重的。
上一世,不曾有机会亲自向这位沈大将军致谢,万幸这一世,还有机会。
燕灼灼起身,双手交叠,郑重的向沈墨行了一礼。
沈墨惊得起身,不敢受如此大礼,下意识向托起燕灼灼,又恐造次,汗都急出来了,最后干脆直接跪下了,“殿下之礼,卑职愧不敢受!”
他跪的太响了,巧慧听着都觉得疼。
燕灼灼错愕的睁圆美目,抬眸对上他慌乱又无措的眼,见他急的满头大汗,脸都憋红了,她噗嗤笑出了声。
美人一笑百媚生。
沈墨愣了下,慌忙低下头,耳根却烫了起来。
下一刻,女子葱玉般的柔荑耷上他的小臂,沈墨浑身紧绷的被燕灼灼拉了起来。
“本宫的请托发自肺腑,以后还请沈侍卫为本宫保驾护航。”
这一世,也得继续劳烦沈将军啊。
沈墨心里感触万千,莫名不敢与燕灼灼对视,他有些羞愧,长公主殿下委倚他信任,但他却是想抓住这次机会,获取柱国公的信任,好达成自己的目的。
“你这次已在舅舅那边露脸了,本宫在朝中并无根基,也帮不上你什么,若得舅舅提拔,相信你能走的更远,也能……更快达成所愿。”
“殿下……”沈墨错愕抬头,他意识到了什么……
“能与本宫说说,你因何向舅舅寻仇吗?”燕灼灼坦白的让沈墨意外,“据我所知,沈侍卫是孤儿出身。”
沈墨身体紧绷成弦,可面对燕灼灼坦诚的眼眸时,他又逐渐放松下来,这一次景严的事,足以让他明白,眼前这位殿下与柱国公府并非世人眼中那般亲密无间。
这长乐宫内,到处都是柱国公府的眼线。
长公主的处境,并不好。
“殿下恕罪,沈墨确有欺瞒,卑职的确是孤儿出身,幼时被师父收养于观中,教授武艺……”
沈墨的前十年都平平无奇,直到他长大的出云观被强征,只因柱国公的幕僚看上了那块地,要为自己修个别院。
后面他的一众师长师兄弟更是遭到追杀,被人灭口,只剩他侥幸逃脱。那时他才十岁,万幸又被一户人家收养。
“天圣十八年,柱国公奉命彻查裴氏谋逆之事,恰逢裴城爆发瘟疫,裴氏满门死于瘟疫之中,城中百姓也死伤大半。柱国公率兵入城前,我与养父母皆在城中,只是当时养父差遣我回家一趟,我恰好躲过一劫。”
沈墨顿了顿,眼眶泛红,“殿下,裴城从未爆发过瘟疫,我养父乃是行脚商,消息最是灵通,若城中有瘟疫,他如何敢带着妻儿进去犯险!”
“我的师长兄弟、养父养母,皆命丧柱国公之手,血海深仇,沈墨不敢忘!纵死,也要让仇人偿命才行!”
……
锦衣卫。
听雷拎着食盒进了衙门,锦衣卫们都认识他,知道他是萧戾的贴身小厮,全都热情的打着招呼。
周鹭从刑房内出来,见他后道:“听雷小兄弟来给督主送饭啊?督主今儿吃啥好的?”
“还不是老三样。”听雷随口回答,听着里面的惨叫,“什么犯人啊,还要主子亲自动手?”
周鹭摇着头,脸都麻了:“别说了,这几天剥的皮比我前三十年加起来剥的都多,就今儿这半天功夫,就来了六拨人刺杀。”
“不愧是柱国公,养的死士,比我老丈人家养的猪还多。”
听雷笑了笑,“辛苦周大人了,改明儿请你吃酒。”
周鹭摆手,去衙房休息了。
半炷香后,萧戾从刑房内出来,不紧不慢擦着脸上的血迹,他进了角房,听雷伺候他洗手更衣,压低声音道:“主子,出云观的幸存者有线索了,对方改了身份,混入了禁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