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砚修吃痛,却没立刻松开她的脖颈,而是将手上的力度稍稍放松了些,他不确定地问:“岁岁?”
林疏棠见能说话了,这才开口:“是我……”
下一瞬,顾砚修就将她松开了。
“咳咳咳!”林疏棠倒在地上止不住地咳嗽,眼泪簌簌落了下来。
顾砚修因着看不见,只能凭着声音去找她,他眉头皱的紧紧的,眼底满是愧疚,“岁岁,对不起。”
林疏棠摇摇头,想起他看不到,便掐住他的下巴吻了上去。
顾砚修好似是沉溺在湖中心似的,要拼命地抓住她这根浮木,这些日子里所有漫长而没有尽头的黑夜在此刻似乎都化成了温柔而缠绵的吻。
直至唇上吃痛,他这才松开了怀里的人。
林疏棠没好气地掐了下顾砚修的面颊,掐不出什么多余的肉,他不仅瞧着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瘦,连触碰也是瘦的厉害。
“我不怪你,溪庭都将这边的事情都和我说了。”林疏棠将下巴靠在他肩头处微微喘着气,鼻尖像是喝了气泡水一样咕嘟咕嘟冒着酸气,“你这么做也不过是因着看不到假山刺客实在是防不胜防罢了,不过好在你没有带刀,不然你就要变成鳏夫了。”
顾砚修唇瓣轻颤着,眼眶里一片猩红,“弄疼你了吗?”
“还好,你之前也不是没掐过我。”林疏棠扶住他的手臂,两人一同坐在了罗汉床上,“对了,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我刚好在这儿呢,可以帮你做些爱吃的,说不定啊你一吃到好吃的这眼睛也就好起来了。
我去找了长公主,她给了我一份名单,里面有些人是可以用的。我到时候将他们的身份和名字念给你听,到时候你来指挥就好。父亲还找了大夫过来,说是要给你看看——”
话还没说完,她就被顾砚修紧紧抱在了怀里,明明临近盛夏,可他的身上却好像带着寒意,才想问是不是因为毒药的问题,就感受到一抹温热的泪顺着脖颈没入衣襟里。
“对不起,岁岁,对不起……我现在这样是不是很没用?”
林疏棠神色怔了怔,毕竟在她看来顾砚修从未展现过如此软弱的一面,是因为看不见所以惶恐不安才这样的吗?
她故作轻快地拍了拍顾砚修的肩膀,“哪里有,你以前也不是没这么做过,你都不知道当初我嫁给你,你还要害我,是有多么的可恶,这一点点的伤算什么,都是家常便饭罢了。”
顾砚修压根不是这么想的,因为他刚才是真的下了死手的,以前虽然和她总是要互掐但他却也是留了一份力,当时知晓她是侯府嫡女,故而不敢真的让人死在自己手里。
现如今,他方才是完全察觉到不对劲,所以是下了死手,刚才差一点点、差一点点他就要拧断了她的脖子!
他略微抬手顺着那脖颈的曲线就要触碰,可林疏棠躲过了,牵住他的手,“不就是被掐了一下,也没什么,我之前都是拿那个药膏涂了几下就好了。”
顾砚修却是固执地牵住了她的手,峻眉微蹙,“你逃避就是很严重了。”
林疏棠叹了口气,好像是完全拿他没有法子了般,“喏,给你摸。”
她拉着他的手轻轻搭在自己的脖颈上,粗粝指腹轻微掠过伤处,她抿着唇没有出声,但显然的,顾砚修也是察觉到了,“你的身体在抖,是很疼吗?我听到你的声音也比之前要沙哑了不少。”
他第一次发觉自己原来会这般的畏惧。
“今夜开始,你去隔壁房间睡。”
林疏棠却是不依他,搂住他的腰,整张小脸都埋在他胸膛处,“我才不要,我一个人千里迢迢赶到这里来可不是听你说要和我分房睡的,况且你看不见我刚好可以做你的眼睛啊,你觉得呢?”
顾砚修抿着唇,半晌都没有说话。
林疏棠看着他浓长眼睫静静地垂落在眼脸上,越发觉得他有点像是描述的那种脆弱美人了。
就当做是她心里不正常吧,她竟然觉得这样带着些许残存的美也是极为好看的。
“你不说话,我就当做是你同意了哦。”林疏棠眨着眼睛,漂亮的眼瞳里折射出璀璨的光。
“我要是一直都这样看不见,你便和我和离吧。”顾砚修站了起来,他脑海里莫名想到了前几日长随福贵和溪庭的谈话——
“你说这主子要是眼睛一直不好,那该怎么办啊?”福贵磕着瓜子,手里的五香瓜子即便是隔着一段距离都能在风里捕捉到那咸香的味道。
“还能怎么办?反正我会一直跟着主子。”溪庭毫不迟疑地回答。
福贵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茶水哗啦啦地钻进茶盏里,他拿起来喝一口润嗓,“我自然也是,但我说的也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溪庭冷哼一声,“要是你觉得这里讨不到好处大可去别处讨生活。”
“嗐,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说的是二奶奶啊!”
溪庭侧过身,眼里有些不解,“二奶奶怎么了?”
“你想啊,这主子眼睛看不到了日后得是多麻烦的一件事情啊?先不说二奶奶会不会遭受旁人的白眼,光是那要是看不到,日后二奶奶岂不是要一直照顾二爷了?
况且你看啊,二奶奶生的天姿国色,加上她又擅长经营、做菜,和离之后再嫁岂不是更划算?这样好的条件总不能挂在一棵树上吊死吧?而且二奶奶也和二爷成婚才一年,感情也不算太深,及时改嫁明显是上上之策!”
溪庭闻言,也是沉吟了片刻,他抱着剑看向寂寂天幕,“也是,二奶奶和主子到底也是才成婚一年的夫妻,难怪那日我给二奶奶书信后主子要罚我。”
“是啊,到底是要为二奶奶的以后考虑嘛!好在二奶奶还没有孩子,不然日后就更难离开了,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嘛!”
“那你呢?”溪庭坐在石凳上,看向福贵。
“我怎么了?”
“假如你娘子有一日看不见了,你会离开她吗?”
“我不会。”福贵摆摆手,满脸幸福,“我和我娘子那可是青梅竹马的情谊,生活快二十多年了,况且她是女子,和我要在外奔波不一样,她为我这个家操劳那么久了,要是真的看不见了,我就陪她到老,她什么不干都好……”
思绪被耳畔温柔的嗓音所打乱,“顾砚修,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啊?”
“你不是向来习惯了为自己多谋划些吗?我也是为你以后考虑,这样对你、对我都好。”顾砚修语气过于冷静了,他那双空洞的眼眸里如同再也谱不出的画,只是麻木地说着话,麻木地盯着某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