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在中央空调里循环了二十年,陈旧的住院大楼总在梅雨季渗出黄色水渍。我攥着胸牌站在普外科更衣室,金属门把手被无数双手磨得发亮,倒映出自己局促的倒影。
\"小周今天第一次值夜班?\"张主任从白大褂口袋摸出半包玉溪,\"咱们这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他吐出烟圈时,走廊应急灯恰好闪烁两下,\"新人当值必有血光。\"
凌晨一点二十七分,第三个会诊单拍在值班室桌上。护士长用圆珠笔敲着监护仪屏幕:\"13床呕血三百毫升,血氧掉到88了。\"她后腰挂着褪色的平安符,红绳在蓝制服上格外刺眼。
血管钳夹住黏连的腹膜时,无影灯突然暗了半秒。巡回护士啐了口唾沫,把备用灯推到术野上方。\"上个月老刘退休前夜,这灯管炸了三根。\"主刀医生额头的汗珠滚进口罩,\"听说住院楼刚建成时,太平间...\"
\"室颤了!\"麻醉师的喊声截断后半句话。监护仪警报声里,我摸到患者手腕冰凉的脉搏。血管像泡发的粉条在指尖滑动,留置针头第三次穿破静脉时,血珠溅在我新领的胸牌上。
五点零六分的晨光渗进走廊,护士站电子钟跳动的红字像未干的血迹。我瘫在值班室铁床上,听见清洁工推着器械车经过,金属轮子碾过地砖缝里的陈年血痂。
\"你该去拜拜杜医生。\"早交班时,规培第三年的李师兄递来豆浆。纸杯在他掌心微微发颤,\"他在介入科猝死那年,监控拍到手术室门自动开了十七次。\"
IcU的自动门发出年迈的呻吟。王师兄的白大褂下摆沾着可疑的污渍,正往护士台塞蛋黄派。\"他们说这层的供电系统...\"他话音未落,头顶日光灯管突然爆出青白火花。
\"35床dIc!\"呼救铃炸响的瞬间,整个病区的照明骤然熄灭。备用电源启动的嗡鸣声中,我撞翻的处置车滚出几支肾上腺素。黑暗中有人绊到呼吸机管路,金属支架倒地的脆响混着仪器警报,像某种古老仪式的鼓点。
\"找瞳孔!静脉通路!除颤仪充电!\"此起彼伏的喊声里,护士长发疯似的按着呼叫铃。她后腰的平安符不知何时缠在了我手腕上,浸透冷汗的红绳正慢慢勒进皮肉。
晨光再次亮起时,心电监护仪拉出笔直的绿线。王师兄瘫坐在血泊里,盯着自己沾满血痂的指尖:\"他们说杜医生最后接的会诊...也是dIc...\"
梅雨季的霉斑在墙上蔓延成爪痕状。我蹲在器械室清点缝合包,听见隔壁库房传来器械车滑动的声响。推开门的瞬间,十八个未拆封的止血钳箱子整整齐齐码在阴影里,最顶端的纸箱印着模糊的日期——正是杜医生猝死那天到货的批次。
\"新人来领平安符啦!\"护士长的笑声在走廊回荡。她正往更衣柜贴崭新的符纸,朱砂写的\"手术平安\"盖住了原本的\"杜\"字。我摸出口袋里皱巴巴的值班表,下个月十五号的夜班栏,墨水晕染出诡异的血滴状。
太平间上方的应急灯又开始闪烁,这次持续了整整十三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