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纱帘时，明远发现父亲书房的门缝下渗出一线灯光。推门进去，李建国正对着兄长的最后一张设计图发呆，老花镜片上反射着图纸右下角那个几乎被擦掉的五角星标记。
\"专利号...\"老人声音沙哑，手指抚过那串数字，\"永志早就料到...\"
明远这才注意到父亲手边摊开着公司专利登记簿。号专利的\"特别声明\"栏里，兄长生前添加了一行小字：\"本专利技术参数已做生物识别绑定，唯一授权使用人为李小雨\"。
\"赵明辉偷不走。\"李建国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永志用女儿生日...做了dNA密钥...\"
楼下突然传来\"砰\"的关门声，接着是陈志远急促的脚步声。他冲进书房时，手里举着一部老式录音笔：\"李老师！老赵保险柜里找到的！\"
录音笔播放出的第一个声音就让明远浑身紧绷——是赵明辉和福利院长的密谈。
【火灾要看起来像电路老化...】赵明辉的声音带着金属质感的回音，【重点是领养记录...特别是2017年6月12号那批...】
背景音里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接着福利院长谄媚地问：【那个叫小雨的女孩...要不要特殊处理？】
【李永志的女儿？】赵明辉冷笑一声，【留着...我要让李老头天天看着这个定时炸弹...】
明远的手攥得发白。录音笔里的日期是车祸后第三天——那时兄长刚下葬，父亲还躺在医院里，而赵明辉已经在策划如何利用小雨折磨李家人。
\"还有更劲爆的。\"陈志远快进到后半段，【...李老头中的毒不会立刻发作...我要他看着自己毕生心血慢慢烂掉...】赵明辉的声音像是毒蛇吐信，【就像他当年看着我父亲破产那样...】
李建国猛地抬头：\"他父亲？\"
陈志远调出一份电子档案：\"赵明辉本名赵志强，他父亲赵坤是九十年代'明辉家具'的老板，98年破产后自杀。\"屏幕上显示出一张泛黄的报纸照片，角落里有个模糊的身影——年轻时的李建国正从破产清算现场离开。
\"那个劣质胶水事件...\"李建国佝偻的背脊突然挺直，\"赵坤用工业胶冒充环保胶...导致三十多个孩子过敏住院...\"
明远想起来了，小时候确实听父亲提起过这事。当时李氏工坊还是个小作坊，因为举报同行使用有害材料，差点被行业孤立。
录音笔还在继续播放，赵明辉阴冷的声音充斥着书房：【...我要李家人也尝尝骨肉分离的滋味...先是他儿子...然后是那个小杂种...】
\"砰\"的一声，明远一拳砸在书桌上。相框翻倒，露出后面藏着的一张照片——年轻的赵明辉站在李家门口，手里拿着《鲁班经》，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照片背面写着日期：父亲第一次\"食物中毒\"前一天。
\"他接近您...从一开始就是报复。\"明远声音发颤。
李建国却摇了摇头，从书柜深处抽出一本相册。翻到中间页，是张泛黄的全家福——年轻的李建国抱着约莫十岁的赵明辉，旁边站着个面容模糊的女人。
\"他母亲临终托孤...\"老人手指抚过照片，\"我找了他三年...\"
明远这才注意到照片角落的日期：1999年5月，正是赵坤自杀后半年。所以父亲当年想收养的不只是苏雯，还有赵明辉自己？
楼下传来清脆的笑声。小雨穿着印有木屑图案的睡衣跑进书房，手里举着个木质音乐盒：\"爷爷看！妈妈修好了！\"
音乐盒打开，传出《摇篮曲》的旋律。底座上刻着\"永志制于小雨百日\"。苏雯站在门口，手腕上的木棉花纹身在晨光中格外醒目。
\"这个机关...\"李建国接过音乐盒，轻轻转动底部花纹，盒盖内侧突然弹出一个暗格，里面躺着枚微型芯片，\"永志的备份习惯...\"
陈志远立刻接过芯片插入电脑。屏幕闪烁几下后，显示出一段像素模糊的行车记录仪视频。画面里兄长的车正行驶在环城路上，后视镜里能看到小雨在安全座椅上玩布偶。
【小雨乖，马上就能见到妈妈了...】兄长温柔的嗓音让明远眼眶发热。突然，兄长身体前倾：【那辆车怎么...】
视频剧烈晃动，后视镜里出现一辆黑色奔驰。兄长的声音陡然紧绷：【赵明辉？！】接着是急打方向盘的摩擦声，【抱紧小兔子！爸爸要——】
刺耳的刹车声后视频中断。最后定格画面里，奔驰车前站着福利院长和两个陌生男子。
\"绑架未遂...\"陈志远快速敲击键盘，\"这段视频加上老赵的录音，足够立案了！\"
小雨却趴在书桌上，小手指着屏幕角落：\"那个叔叔我见过！\"画面边缘有个模糊人影，手里拿着反光物体。\"王浩爸爸的朋友...他给过我棒棒糖...\"
明远与父亲交换了一个眼神。王浩是赵明辉的外甥，这意味着赵家整个家族都参与了阴谋。
苏雯突然轻声说：\"女子监狱的木工坊...赵明辉是赞助人。\"她挽起袖子，露出手腕内侧的另一处纹身——极小的\"Jmh\"字母藏在木棉花茎秆处，\"每个学徒都要纹这个...\"
明远如遭雷击。难怪苏雯出狱后能这么快找到工作，原来一直在赵明辉监控下。那些被拦截的明信片、被监视的会面...一切都说得通了。
\"妈妈...\"小雨突然指着音乐盒暗格，\"这里还有东西！\"
陈志远用镊子夹出一张折叠的便签纸，上面是兄长的字迹：\"若见此信，我已不在。小雨监护权归苏雯，父亲请将'木语心长'传予她们母女。赵挪用公款证据在怀表暗层，密钥是小雨声纹。\"
李建国的手剧烈颤抖起来。他摸索着摘下怀表，按下某个隐藏按钮，表盘弹开露出微型录音装置。小雨好奇地\"啊\"了一声，表盘突然开始旋转，投射出一段全息影像——是兄长录制的最后留言。
【爸，当您看到这个，我可能已经...】全息影像里的兄长比实际年龄苍老许多，【赵明辉不止挪用公款...他换了您的药...】影像突然晃动，【我发现他往您茶里加...小雨？！】
背景音里传来婴儿啼哭，影像戛然而止。明远这才明白，兄长是在用生命保护两个秘密——赵明辉下毒的证据和小雨的存在。
书房门突然被推开，律师事务所的林主任急匆匆走进来：\"李老，刚收到法院传票！赵明辉以小雨生母有犯罪记录为由，申请撤销您的监护权！\"
\"他敢！\"李建国猛地站起来，又因眩晕跌坐回去。小雨赶紧爬上爷爷膝盖，小手拍着他的背。
林主任递过文件：\"更麻烦的是，他提交了所谓的'亲子鉴定'，声称小雨与李家没有血缘关系...\"
明远翻到最后一页，鉴定机构赫然是赵明辉控股的生物公司。伪造文件对他来说易如反掌。
\"我们...\"李建国刚要开口，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苏雯一个箭步上前扶住老人，动作熟练得不像第一次——明远这才想起，父亲\"生病\"这些年，一直是赵明辉安排的\"私人医生\"在看诊。
\"那个药...\"明远夺过父亲口袋里的药瓶，上面标签写着\"心脏营养剂\"，\"陈哥，马上拿去化验！\"
苏雯却已经拨通了一个号码：\"张医生？对，我是女子监狱的木工老师...请立刻带解毒剂来李家老宅...对，就是您上次说的那种金属中毒...\"
电话那头传来惊讶的声音：\"你怎么知道是铊中毒？\"
\"木纹...\"苏雯简短地回答，\"李老手上的纹路...和我狱友死前一模一样。\"
明远感到一阵天旋地转。铊中毒——这种无色无味的毒药会让人在痛苦中慢慢失去一切机能，正是赵明辉在录音里说的\"看着自己毕生心血慢慢烂掉\"。
小雨突然从爷爷腿上滑下来，跑到书柜前抽出那本烧焦的《鲁班经》。她小手快速翻动着，停在中间一页——那里用红笔画了个古怪的符号，旁边写着\"解毒方\"。
\"爸爸画的！\"小雨指着那个符号，\"和妈妈纹身一样！\"
明远仔细比对，发现苏雯手腕上的木棉花纹确实与书中的解毒符号神似。兄长竟把解毒配方藏在了苏雯的纹身里，而钥匙是小雨的生日数字。
\"永志早就知道...\"李建国老泪纵横，\"他让小雯带着解药配方...等小雨长大...\"
张医生赶到时，书房已经变成了临时病房。他看过李建国的症状后，立刻从药箱取出蓝色药剂：\"幸亏发现得早，再晚半年就...\"注射器针头闪着冷光。
\"二十年...\"李建国躺在沙发上喃喃自语，\"赵明辉给我下了二十年毒...\"
明远突然想起什么，翻开兄长的设计图册。在\"小雨的星空床\"图纸背面，果然找到一行小字：\"床头雕解毒木符，金丝楠最佳\"。
苏雯已经行动起来。她从工作台取来那块金丝楠木料，按照《鲁班经》上的符号开始雕刻。小雨在旁边帮忙递工具，母女俩的动作出奇地协调。
\"赵明辉的听证会下午三点开始。\"林主任焦虑地看着手表，\"现在准备应诉材料已经...\"
\"不着急。\"李建国虚弱却坚定地说，\"让他先表演。\"
药剂开始起效，老人脸上的青灰色渐渐褪去。他招手让小雨靠近，从怀中取出一枚木质印章：\"这是李氏工坊的传承印...今天起交给你保管。\"
小雨郑重地接过印章，翻过来看底部刻字——不是传统的\"李记\"或\"传承\"，而是\"木语心长\"四个字。她突然踮脚亲了亲爷爷的脸颊：\"我会保护好爸爸的礼物！\"
下午两点四十五分，当赵明辉西装革履地走进法院大厅时，等候区突然站起一群人——不仅有李家人和陈志远，还有十几位当年因劣质胶水受害的家属，以及五名苏雯从女子监狱带出的木工学徒。
\"李老，您这是...\"赵明辉强作镇定，眼睛却不断瞟向法院出口。
李建国拄着拐杖缓缓走近：\"赵志强，记得你父亲最后那句话吗？\"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大厅安静下来，\"'做人如做木，心歪了，什么都立不住'。\"
赵明辉脸色瞬间惨白。这个被他抛弃二十年的本名，像一把刀刺穿了伪装。
听证会刚开始，林主任就提交了紧急动议——播放行车记录仪视频和赵明辉的犯罪录音。当法官听到\"火灾要看起来像电路老化\"那段时，直接敲响了法槌：\"本案转为刑事案件审理！\"
法警上前时，赵明辉突然冲向旁听席，伸手要抓小雨。苏雯一个侧身挡住女儿，袖子被扯破，露出手腕上完整的木棉花纹身。赵明辉像是见到鬼一样僵在原地：\"不可能...那个纹身应该...\"
\"应该有你的名字缩写？\"苏雯冷笑，\"李永志帮我改了纹身...用你永远看不懂的木工密码。\"
最终赵明辉被押走时，还在嘶吼着要见\"Jmh纹身的人\"。而直到这时明远才知道，女子监狱木工坊的学徒们早已在苏雯带领下，集体洗去了那个耻辱的标记。
回家的车上，小雨趴在爷爷怀里睡着了。李建国轻轻抚摸孙女的头发，突然对前排的苏雯说：\"下个月工坊收徒仪式...你来当主角。\"
苏雯的肩膀微微发抖。在木匠行当里，只有传承人才能在收徒仪式上当主角。
暮色中的李家老宅亮起了温暖的灯光。工作台上，那块被金粉修补的\"金缮\"木条静静躺在兄长的设计图旁。断裂处的金线在灯光下蜿蜒如河，流向未来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