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更大了。
鹅毛一样,密密匝匝往下砸。
林子里的能见度变得很差,呼出的气瞬间冻成白雾。
“噗嗤!”
一声沉闷的轻响,几乎被风雪声掩盖。
走在队伍中间的东岛军伍长佐藤脚下一绊,身体失去平衡往前栽倒。
他下意识伸手去抓旁边的树干。
(什么玩意儿?)
念头刚起。
“轰——轰隆隆!!”
一连串沉闷却剧烈的爆炸,从他刚才立足之处猛然炸开!
不是一颗雷。
是好几颗!用粗劣的麻绳或者铁丝连着引信的那种!
泥土、碎石、积雪和断裂的树枝被一股脑掀上天,混合着模糊的血肉。
佐藤被气浪狠狠拍在雪地里,耳朵嗡嗡直响,什么也听不见了。
他挣扎着抬头,只看到刚才还跟在他身后的两个士兵不见了踪影,只剩下弥漫的硝烟和刺鼻的硫磺味。
雪地上,多了几个焦黑的大坑,坑边溅射着令人作呕的红。
“敌袭!!”
幸存的士兵惊恐地卧倒,胡乱地朝着四周开枪。
子弹打在树干上,噗噗作响。
但林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风雪依旧。
(又是这种…该死的连环雷…)
小队长坂田趴在一棵粗壮的松树后,牙齿咬得咯咯响。
这几天,他们小队已经损失了快一半人手!
不是被冷枪打死,就是踩中这种阴险的、连成串的爆炸物。
还有那种…绊一下就炸的竹筒子…简直防不胜防!
这鬼地方,寸步难行!
他第三次摸了摸腰间的水壶,空的。
补给…已经两天没跟上了。
更后方一点的临时指挥部,设在一个破败的地窨子里。
潮湿的泥土气味混合着烟草和劣质煤油的味道。
东岛军大尉山本身上的军服沾满了泥点,他烦躁地将一份电报拍在简陋的木桌上。
“八咔!运输队又在五道沟被袭击了!两车粮食和一车弹药…全完了!”
旁边的中尉小心翼翼地问:“那…前线的补给…”
“补给?拿什么补给!”山本猛地站起来,踱了两步,靴子踩得地面嘎吱响,“从哈齐尔出来才多久?我们就像是掉进了一个泥潭!到处都是该死的陷阱,到处都是冷枪!”
他指着地图上几个红叉:“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小股部队根本过不去!大部队行动迟缓,目标又大!”
“联络…联络航空队…”中尉建议。
“航空队?这种天气!飞机能看到什么?而且…黑风寨那些土匪…他们根本不和你正面打!打了就跑,钻进林子里就没影了!”山本揉着太阳穴,感觉头痛欲裂。(指挥部命令我们速战速决…可现在…)
他看着地图,那些弯弯曲曲的线条仿佛都变成了嘲笑的鬼脸。
“命令各部…收缩防御…原地待命…等…”
等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与此同时,几十里外的另一片山林。
十几辆“黑风二八大杠”自行车悄无声息地在雪地里穿梭。
车轮被缠上了厚厚的布条,减少了噪音。
黄嘉琪打了个手势,队伍停下。
前面不远处,隐约能看到一条被东岛军车辆碾压出来的辙印。
“队长,看样子是鬼子的辎重队刚过去不久。”一个队员低声道。
黄嘉琪点点头,拿出望远镜观察了一下。
“人不多…一小队护卫…哼…”他嘴角勾起一丝冷笑,“老规矩,速战速决!打了就撤!麻溜的!”
自行车队如同幽灵般散开,从两侧包抄上去。
几分钟后,几声零落的枪响和手榴弹爆炸声传来。
然后,一切又归于沉寂。
只有几缕黑烟在雪中升起。
黄嘉琪带着队员们快速打扫战场,将还能用的罐头、子弹搬上自行车后座,随即消失在密林深处。
(这麻雀战…还真他娘的好使…)一个队员一边蹬车一边想。
靠近哈齐尔边缘的一个屯子里。
几个穿着伪军军服的人围着一堆快要熄灭的篝火,瑟瑟发抖。
“听说了么…前头…皇军好像…不太顺…”一个年纪稍大的伪军压低声音。
“别瞎说!”另一个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让太君听见,掉脑袋的事儿!”
“可…这天寒地冻的…吃的也越来越差…昨天发的还是陈米…”
“总比没得吃强…再说了,黑风寨那些土匪…听说更狠…”
话虽如此,但几个人眼里的恐惧和动摇却掩饰不住。
远处偶尔传来的爆炸声,让他们心惊肉跳。
(这仗…打到啥时候是个头啊…要是…要是能回家就好了…)这个念头,像野草一样在他们心里疯长。
黑风寨,河口镇临时指挥部。
油灯的光芒跳跃着。
李墨涵拿着一叠刚汇总的情报,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
“大帅!大帅!成了!您看!”他将情报递给林好,“东岛军各路扫荡部队,皆受重创!其后勤线被黄队长他们不断袭扰,已现疲态!根据俘虏交代,其军中弹药、药品皆开始短缺,士兵厌战情绪弥漫!”
王大彪在一旁听得直搓手:“嘿!俺就说大帅这招‘蘑菇’厉害!把小鬼子憋在这山里头,冻不死他们也饿死他们!大帅,啥时候反攻?俺的大刀…呸,俺的坦克炮早就饥渴难耐了!”
林好看着地图上那些代表东岛军困境的标记,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谢天谢地…这土法子居然真把鬼子拖住了…)
他手指在地图上几个东岛军相对集中的区域点了点。
“敌人被我们分割、包围…疲惫、饥饿、士气低落…”他喃喃自语。
(这不科学…但这很土匪…)
他抬起头,看向王大彪和李墨涵,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
“彪哥,墨涵先生…”
“时机…好像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