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外的天色,已经染上了一层薄暮的灰蓝。晚风带着山野的凉意,吹拂在两人身上,却吹不散那份沉甸甸的使命感。
没有多余的言语。
苏辰将那份兽皮卷贴身收好,又将那枚属于守谷人的木牌,放回冷月寒的手中。
“大师姐,此去,万事小心。”
“你也是。”冷月寒的声音很轻,却很稳,“我在星月宗,等你回来。”
她没有说“等你净化阵眼”,只说“等你回来”。
这四个字,比任何嘱托都重。
苏辰点了点头,转身,身影很快便没入了逐渐深沉的夜色之中,走向那九处未知的险地。
冷月寒在谷口站了许久,直到夜风将那最后一丝属于他的气息也吹散,她才转身,御剑而起。
星月宗的方向,灯火通明,像是一座黑夜汪洋中的孤岛。
回到宗门的那个夜晚,宗主所在的揽月峰,主殿的灯火,一夜未熄。
一道道用星月宗最高规格的灵力封印的信函,由最精锐的亲传弟子,连夜送出。它们的目标,是天元大陆上每一个尚存风骨的正道宗门。
信函的内容,一字一句,皆由冷月寒亲笔书写。她没有用华丽的辞藻去渲染危机,只是用最平实、最冷静的笔触,将守谷人所言的那个可怕真相,原原本本地告知各方。
——玄天道宗,欲逆转飞升通道,引混沌邪力,毁天元大陆,炼亿万生灵为祭品。
——星月宗,愿为前驱,阻此浩劫。
——望诸位同道,共赴此役,救苍生于水火。
信送出去了,接下来,便是漫长而煎熬的等待。
回音,陆陆续续地传来。
最先响应的,是一些常年受玄天道宗欺压的小宗门和散修联盟。
他们对玄天道宗的狼子野心早有体会,星月宗的登高一呼,于他们而言,是绝境中的一线生机。
然而,当那些真正举足轻重的大宗门的回信送达时,揽月峰主殿内的气氛,却一日比一日压抑。
炼丹为主的丹霞宗,回信言辞恳切,表示愿意为联盟提供所有丹药支持,但对于出兵一事,却含糊其辞,只说“宗门战力孱弱,恐有负所托”。
以御兽闻名的万兽宗,地处南疆十万大山,回信更是直接,称“妖兽森林近期异动频频,无力他顾”,摆明了要偏安一隅。
最让冷月寒心头发冷的,是天剑宗的回应。
那封信函,与其说是回信,不如说是一封战书。信中对玄天道宗的图谋只字不提,反而通篇指责星月宗“野心膨胀,妄图号令天下”,并扬言,若星月宗一意孤行,天剑宗“必不坐视”。
“欺人太甚!”一位脾气火爆的长老,将那封信拍在桌上,气得胡子都在抖,“这群只认剑的疯子,难道分不清好歹吗!”
主座之上,冷月寒一言不发。
灯火下,她的面容带上了几分掩不住的倦色,眉心轻轻蹙着,像是有化不开的愁绪。连日来的殚精竭虑,应对各方势力的推诿与猜忌,几乎耗尽了她的心力。
她明白,不是那些人分不清好歹。是玄天道宗的积威太盛,是这场豪赌的代价太大。没有人愿意为了一个尚未完全证实的“预言”,押上自己宗门的万年底蕴。
他们都在观望,在等待一个能让他们看到胜算的契机。
可这个契机,从何而来?
夜深了,长老们带着满腹的忧虑与愤懑各自散去,空旷的大殿里,只剩下冷月寒一人。
她靠在冰冷的椅背上,望着殿外沉沉的夜幕,一种从未有过的疲惫感,从四肢百骸深处涌上来,让她几乎连动一动指尖的力气都没有了。
就在这时,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
一件带着温热体温的外袍,轻轻披在了她的肩上。
冷月寒身子微顿,不用回头,她也知道来人是谁。这些天,他并没有立刻动身,而是选择留在星月宗,帮她处理各种纷杂的事务,为她分担着如山的压力。
“夜深了,该歇息了。”苏辰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温和而平静。
那股熟悉的、安稳的气息,让她紧绷了多日的神经,不自觉地松弛了下来。她没有回头,只是将身体的重量,向后靠了靠,倚在了他的身上。
那是一个很轻微,却又带着全然信赖的动作。
“苏辰……”她的声音有些发飘,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脆弱,“如果……如果这次我们败了,你……”
她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一双臂膀,从身后环住了她,将她连同那件外袍,一同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不会的。”苏辰打断了她,他的脸颊贴在她的发鬓旁,声音低沉,却有着不容动摇的份量,“我们一定能赢。”
他顿了顿,环着她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都传递给她。
“无论结果如何,”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极力压抑的颤动,却又无比清晰,“我都会在你身边,永远。”
这番话,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誓言,却像是一道暖流,瞬间冲垮了冷月寒心中最后那道名为“疲惫”与“孤单”的堤坝。
她心中所有的彷徨、不安、压力,在这一刻,都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也找到了停靠的港湾。
她闭上眼,感受着身后传来的体温与心跳,那颗几乎要被重压磨损的心,重新变得充实而有力。
许久,她才轻轻地开口,声音里已经没有了先前的迷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清明。
“我明白了。”
“既然他们都在观望,那我们就打一场,让他们看清楚。”
“看清楚星月宗的决心,也看清楚,玄天道宗,并非不可战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