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
冯子昂饶有兴致的看着她。
美杜莎快速的呼吸了几下，指甲在手心处一划，一小片银白色结晶似也的东西，顺着她的鲜血流淌了出来。
冯子昂接过来，将上面的鲜血冻住，指尖一叩，细碎的红色冰屑脱离，从那枚小小的银色薄片上，一种奇异的波动，传递到了他的感知里，只是看着看着，冯子昂的表情忽然骤变。
眼睛也一点点的睁大，再度感知了一番后，冯子昂敲了敲这玩意，脸色无比严肃，甚至有些难看，沉声道：“这就是你说的.....寒冰系？”
“没错，顺着风喉小径深入，在一片流沙下方，有一个巨大的空洞，空洞底部全都是这种冰，我们不知道这种冰叫什么，但那种寒冷做不得假。”
“你们没探查过？”
把玩着手里的这片‘冰’，感受着其中刺骨的寒意，冯子昂满脸都是匪夷所思和难以置信。
“没有。”美杜莎摇头：“那片流沙下的空间，一旦陷入，就几乎不可能生还。”
冯子昂脸色阴沉，将那片冰晶放在手中，细细的看着，半晌没说话，看他的专注程度，恨不得把这玩意塞进眼珠子里去，两种视野来回切换，良久才发出一声复杂难明的声音：“确实，你们确实没有办法进去.....”
能进得去就有鬼了！
这玩意冯子昂都只是在开拓官学院里见过一次！
除了少数特殊的世界之外，这玩意就不该是直接显现在世界内部，能够被世界当中的存在发现和感知到的东西！
这哪里是什么寒冰，这分明就是这个世界的‘壳’！
一片从世界屏障上脱落的晶壁！
正常的世界，晶壁就像是一道用于隔开茫茫界海和界内环境的墙壁，将界海中那汹涌的潮水和复杂的信息流阻挡在外的绝对壁垒。
这东西存在的意义，就是让界海不会倒涌进世界内部，从而将世界荡涤一空。
如果将世界比作鸡蛋，这东西就是鸡蛋壳，而且是那种已知手段里几乎不存在被个体摧毁的鸡蛋壳。
既能够保证蛋壳里的蛋液保持活力从而孕育出生命，也能阻碍外界的环境腐化内部的生机。
孕育出世界的界海，对于世界内部的生灵来说，是最恐怖的毒药，强如大夏，在世界内壁上被凿出那么一个大洞，都需要无数的强者去当堤坝，才能让大夏世界苟延残喘下来。
而这东西，若是出现在界海之内，那倒是无所谓，毕竟，界海每时每刻都有无数的世界诞生，保不齐就有些被异常信息侵扰，但又勉力糅杂了其他信息的世界以畸形儿的状态诞生。
往往这种世界都撑不了多久，几十万年的时间就会彻底破碎，而它破碎之后的遗产里，就会有这种晶壁，被界海一卷，成为继续孕育新世界的养分。
可这东西，出现在世界之内，那代表的，只有一件事，它顶不住界海的界潮了。
换句话说，这个世界，快死了。
或许在界内生灵的时间尺度上，这是一个极为漫长的时间，可能会长达数十万甚至上百万年，但对于‘世界’而言，这点时间连一个屁都进化不出来。
可是.....可是....
冯子昂抬起头，看着天空，因为寒冰山脉的缘故，这个距离上的天空，已经显得有些阴沉，但无论是空气中的活跃能量，还是高天上稳定的气候，都表明，这个世界，正处于非常健康的状态，这不是什么理论知识，而是单纯的一个超凡者对于周围环境的判断。
按理说，都到了晶壁破碎的地步了，这个世界早都从高魔世界退化成微魔，甚至无魔世界才对，那些高来高去的超凡者会成为神话故事里的角色，那些曾经肩山扛岳的巨兽，会变成人们嗤之以鼻的幻想，而那些动辄引动天象，诱发天灾的强者们，会被研究者们定义为拟人化的自然灾害。
科技的力量会取代那些曾经真实存在，但却已经绝迹的个体伟力。
甚至因为超凡元素过于沉重的负担的缘故，世界会本能的将超凡的痕迹埋葬，从‘存在’的层面，潜移默化的抹去‘超凡’。
纵然是那些拥有悠久传承的庞大势力，也会在这种‘世界大势’的影响下，成为无人能够找寻的遗迹，那些与天同寿的强者们，要么趁着晶壁薄弱的机会冲进界海寻求一线生机，要么就随着整个世界‘超凡信息’的逐渐封存而消亡。
虽然大夏有种观念认为，科技，本就是另一种形态的‘超凡’，但站在那些顶尖超凡者的角度，对此的看法是：放屁。
超凡超凡，这两个字本就意味着不是依靠‘凡俗’之力能够做到的，是超越物种限制，超越材料限制，超越一切能够在‘凡俗’中找到的任何概念限制的奇迹。
除了大夏这种奇葩之外，对于大部分拥有‘超凡’这个概念的世界而言，科技的兴盛，往往意味着世界寿命将尽。
就像是赛博节点的‘夜之城’一样，那是大夏第一次接触到濒死的世界，也是第一次见识到‘科技’这种奇葩的体系。
可接触融入之后，大夏就发现了一个神奇的结论。
科技，是伴随着世界的倒计时而越来越兴盛的。
在世界诞生的初期，像是冯子昂从鲜血中唤醒的龙兽般的天地祥瑞比比皆是，这些拥有世界本源信息的巨兽们，会不断的吞吐能量，催动超凡元素的提升，从而将世界不断的推向更高层次。
当能量程度抵达一定强度后，世界完成迁跃，远比之前要庞大的体量会撑起一个足以让无数曾经弱小的生灵变强，从而完成二次迁跃，这是世界的本能，也是世界为数不多的晋升方式，在这个过程里，大量的超凡者会伴随着超凡能量的旺盛和活跃而越来越强。
一旦他们完成个体的飞跃，晋升时吞吐出来的能量所形成波及到整个世界范围内的涟漪，会形成一种特殊的能量波纹，透过世界晶壁，吸纳界海中的潮水，转化而来的天地精气，又能推动世界的晋升，形成互惠互利的循环。
世界也会刻意将筹码押在一小撮生灵的身上，也就是所谓的命运之子，他们肩负的，不止是自己的命运，更是整个世界晋升的希望。
但同样是在这个过程里，大量的超凡者会不断吞噬世界内部的能量，汇聚成一个个超凡个体，当过多的能量被侵吞之后，世界晶壁则会因为世界内部整体能量的缺乏而变得脆弱，一旦超凡者们长时间的无法突破当前的能量限制。
无法散发出引动界海能量转化为天地精气的特殊波纹后，这个互惠互利的循环就会被打破，成为了超凡者们拼命汲取为数不多的能量的单方面索取的状态，在这种情况下，世界就会陷入内外交困的恶劣局面。
晶壁外的界海，源源不断的涌来界潮，冲击着世界晶壁。
晶壁内的生灵，涸泽而渔的汲取能量，削弱着晶壁强度。
世界的寿命，连带着超凡者们的性命，都会进入倒计时，世界就会本能的厌恶这些原本由它孕育而出，却疯狂吸血的超凡者们，于是，末法时代降临。
不过好在能量的整体下滑，会引起超凡者们更加疯狂的汲取能量，一旦无法从世界中获取，那么自然而然的就会转化为对于同类超凡者的掠夺。
而世界自然是乐见其成，毕竟，这个状态下的世界，急需能量来维系晶壁，而超凡者即便是击杀了另外一个超凡者，也不可能做到全数吸收，往往一两成，就已经是极限，于是那些逸散的能量，就成了世界苟延残喘时最宝贵的东西。
而这，就是所谓的天地大劫。
长此以往，超凡者们越来越少，世界能够汲取到的能量越来越少，但界潮带来的压力却丝毫不会小，世界就会不再满足于超凡者之间的相互掠夺，而是主动从超凡者这种优秀的能量富集体当中汲取能量。
而当最后足以满足世界‘食欲’的超凡者都消失后，科技自然而然的兴起，‘超凡’被封存，虽然没有了吸血的超凡者，但在超凡时代已经晋升过的世界，却依旧需要拖着庞大的身体，来面对汹涌的界潮。
剩下的，自不必说，内部能量的缺乏，晶壁被界潮不断磨损，世界能做的，也就只有等死了。
但这一点，对于失去了‘超凡’概念，寿命无法超过生灵物种极限的短生种们无法察觉的，他们在无魔的世界里狂欢，不断的攀爬科技之树，他们的科技成果，无法像是超凡者一样影响世界，所有的能量，都在世界苟延残喘的过程里一丝一毫都不可能泄漏的进行着循环。
最终，随着最后一道超越晶壁极限的界潮拍打，而彻底同这个世界一起死去。
冯子昂的眉头一点点的皱起。
以上的理论，他在开拓官学院里学过，也是大夏超凡者间最主流的思想，甚至白玉京的那些智者们都认可，可现在.....他想起天霜子，想起冰河，想起黑角域的那头巨兽，以及将那头巨兽拦下的强者。
再加上那能够清晰的表达出喜怒的世界意志，还有本该在这个世界上演的‘萧炎成帝传’的剧目，无论怎么看，这个世界都正处于强盛状态。
别说晶壁脱落了，就是本世界的超凡者们想要接触晶壁，都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即便是接触了，也是万万不可能导致晶壁脱落的。
毕竟，轰击晶壁，等于轰击整个世界，作为世界内诞生的生灵，在轰击晶壁时，会有一种本能的抗拒，其次，导致晶壁破碎，就需要超越整个世界总和的能量，作为世界内的个体，想做到这一点，近乎于不可能，那代表着，整个世界内部，除了你自己之外，再无他物，甚至你自己的‘存在’这种抽象概念，都会导致你的体量略弱于‘世界’的总和。
可现在，超越冯子昂的理解的东西，正呈现在他手中。
冯子昂不说话，美杜莎也不敢说话。
良久，冯子昂长叹一声，只能归类于界海茫茫，无奇不有，但这件事，算是记下了，而且他对于晶壁这种玩意，还是很有兴趣的。
世界之壳，众生之屏障，这玩意的位格就不说了，是真正意义上的与天同寿，单是能够抵挡住界潮的冲击，就决定了这东西本身的强度。
“这东西....”美杜莎看冯子昂的表情终于活泛起来，这才小心翼翼的出声：“很珍贵吗？”
“嗯。”冯子昂点点头，这何止是珍贵，简直就是不该存在于生灵手中的宝物，超凡者是奇迹不假，但这玩意，整个大夏都没有多少，是界海都不可能放过的珍宝。
冯子昂看了她一眼，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认真的打量这位蛇人族的女王。
就和小青一样，美杜莎的面孔，是一种充满了攻击性的美丽，凡是看到这张脸的人不够强大，都会被她灼伤而感到自卑。
在冯子昂的目光里，美杜莎仿佛被扼住喉咙一样，她清楚的感觉到了这个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压抑到极限的杀意，这种杀意如此之强烈，强烈到她完全无法呼吸，心脏都停止跳动。
忽然间，那股压力陡然消失。
“呵....”她听到了冯子昂的轻笑声，她猛地呼出一口气，华贵的长袍仿佛从水中捞出来一样，剧烈的喘息中，她的身躯后知后觉的开始疯狂颤抖。
死亡！
不止是她的死亡，她毫不怀疑，刚刚冯子昂甚至升起了将整个蛇人族都彻底屠戮殆尽的心思。
“我不瞒你。”冯子昂说着，抬起了手，按向美杜莎高耸的胸膛，美杜莎下意识的往后一缩，但立刻就意识到什么，挺起了胸膛。
将美杜莎心脏中那枚用作后手的寒冰抽出，正色道：“这东西的价值，超乎你的想象，即便是我身后的势力，也会拿出你想象不到的巨额报酬。”
停顿一下后，冯子昂抿了抿嘴：“但同样，恐怕那所谓的远古八族什么的，都不太可能意识到它的价值，我拿不出和它等价的交换物，但我也不可能放弃它。”
“我给你一个承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