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能总是沉浸在过去,强行将那绵绵地思念收拾起,处理完郭芙的事,萧有和又将心思放在了当前的局势上。
油灯在牛皮帐中摇晃,跳跃的火苗如同一个巫祝,肆意地将萧有和的面容蹂躏,那张因长期营养不良而苍白的脸,被映得忽明忽暗。 斥候来报,祥符县发现了清军调动频繁,原定潜行通过开封府的计划需要作出调整。
他左手轻轻攥拳背在身后,身子微微倾向案上的地图,右手的指尖在地图上慢慢挪动。
他面临两条避开祥符县清军的路线选择。 修长的手指沿着祥符县向下,通许县三个字映入眼帘。他伸出背后的左手,在地图上比划了一下距离,微微摇了摇头。眼神离开通许县向东瞧,视线在杞县(今河南杞县)这个地名上梭巡。
怎么走?
他决定召集五人领导小组商议。
没有多久,
得到消息的堵王黄文金,辅王杨辅清就赶到了萧有和的大帐。
萧有和示意他们先坐,等等夜鸢总管洪天娇。 堵王黄文金与辅王杨辅清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瞧见凝重。
黄文金将蓑衣脱下,交给卫兵后坐下,不久又耐不住帐内压抑的气氛,将一块玉佩置于掌中把玩,看着这块玉璋在指间灵巧的滚动,脑子里的各种念头也随着不停翻滚。终于,他打破这大帐内的沉寂道:“祥符县清军动向古怪,怕是左宗棠那老贼又憋着啥杀招。”
杨辅清听黄文金的话,看着萧有和的身影,忍不住紧锁着眉头起身走到桌案边,枯瘦手指托着自己的下巴,看着案上的地图道,“近万兄弟离开黄河故道,挤在这弹丸之地,粮草将尽,清军却似嗅到血腥味的恶狼,咱们若不尽快动身,怕是连突围的缝儿都寻不着喽。”
两人都将眼光投向萧有和,等待着他的答复。 萧有和却没有急着答复二人。
两人这才注意到,萧有和的手指停在通许县与杞县间,似在权衡,帐内一时沉默得只余油灯喘息。
大帐的门帘又被人撩开,却是洪天娇和赖文光走了进来。
洪天娇今天是一身大红袍服,进门后一边用手帕擦拭着秀发上的雨水,一边开口道:“听说郭王娘追夫都追到了考城附近,距离咱们不到六十里,你为何不见?”
萧有和眉心微蹙,似是被洪天娇的话语勾起了心事。他缓缓转过身来,清冷的眸光凝视着众人,道:“郭王娘追夫而来,确是情深意重。但我等身为太平军将领,首要职责乃保全近万兄弟性命,而非陷于儿女情长。”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似是下定了决心,不再为情所困“然郭王娘千里追寻,其情可悯。然我们需先解决眼前祥符县清军频繁调动之难题,确保大军能够顺利避开清军,继续西进。”
最后进来的赖文光连忙岔开话题,道:“前日斥候发现了黄河故道的水位上升,我们再沿黄河故道前进只怕多有不测。”
赖文光这消息成功将众人的注意力,从郭芙事件上引开。转入了对当前局势危机的探讨。
萧有和借机请洪天娇通报情况。
洪天娇便迅速将太平军驻地周边,清军的动态进行了通报。
萧有和目光扫过众人,停在黄文金身上,“堵王,依你之见,咱们该怎样穿过这清军的防线?” 他已收起情丝,将全部心绪投诸战事。
他用手指点着地图上的通许县和杞县继续说道:“黄河故道水位升高,我们再依托故道前进已无可能”见众人点头认可,继续说道:“目前祥符附近清军调动频繁,断绝了我们西进的一条通道”这样的形势让在座众人如坐针毡。 见大家的神态,萧有和想了想,直接将自己的考虑说了出来。
他说,“目前向西是祥符的清军当道,我们唯有向南绕行。这样的话摆在我们面前的选择有两个。” 听说有选择,众人不禁坐直了身子。
萧有和对洪天娇说:“天娇姑娘,请你跟大家讲一下通许县和杞县的情况。” 夜鸢总管洪天娇便再次起身,为大家介绍起来。 她说:“通许县地处豫中,位于开封府西南,是一个相对较为普通的县份。常规驻军数量不太多,通常以维持地方治安为主,可能有少量的绿营兵或地方团练协防。近期可能会有部分清军驻扎以应对可能的进攻。但具体数量则很难确定,可能是数百人。”她看向萧有和,对方示意她继续说。
于是她继续介绍杞县的情况道:“杞县并非军事重镇,驻军数量应较少,只有百人至数百人左右,主要负责日常治安维护和防范捻军等起义军的活动。”
洪天娇说完,大帐内瞬间陷入沉寂。萧有和目光从地图上抬起,扫过众人,沉声道:“依目前之形势,我军西进之路已被清军重重阻断。我思虑再三,向南绕行或是唯一之策。然则南下之路,亦有两条可选。其一,经通许县向西南行,穿越伏牛山余脉直奔豫西山区;其二,经杞县向东南,借助淮河支流混淆视听,再寻机西进。”他手指在地图上来回划动,似在权衡利弊。
堵王黄文金猛地一拍大腿,霍然起身,道:“向西南穿伏牛山?那地势复杂,我军虽可借此隐蔽行踪,但粮草转运艰难,而且山中若有清军伏兵,我军将陷入绝境。”他几步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杞县位置:“若经杞县向东南,淮河支流水网密布,利于隐匿行踪,且沿途村镇较多,或许能补充些粮草。”但旋即又摇头叹道:“只是那一带捻军活动频繁,清军布防也严,我军一旦扎进去,怕是要变成瓮中之鳖。”
辅王杨辅清一直枯坐倾听,这时缓缓起身,枯瘦的手指捻着胡须,嗓音沙哑道:“我等近万兄弟性命,皆悬于一线。无论选哪条路,都是步步惊心。以我之见……”
话音未落,忽闻帐外传来急促马蹄声,一名斥候风尘仆仆闯入:“王爷,通许县方向发现清军斥候营,正往我军方向移动!”萧有和众人面色骤变,杨辅清话音戛然而止,大帐内气氛瞬间凝重如山。
萧有和见状道:“再探再报!”斥候领命出去。
洪天娇注意到他的拳头紧握,青筋暴起,良久方缓缓松开。
萧有和冷静道:“传令下去,全军戒备。匡王,你率所部监视清军动向;堵王,你带人加固营防,防备清军夜袭。”两人领命而去,萧有和望着地图,眼神复杂难明,他深知,这一夜过后,或许又是一场腥风血雨的生死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