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周山号残破的舰体滑行于死寂的虚空,如同漂泊于墨池的朽木。舰桥控制台上,湮灭棱镜散发的纯净冷光在昏暗空间里切割出锐利的几何光斑,棱镜深处那点冰冷的“注视”如同附骨之疽,无声缠绕着每一根神经。生态舱深处,那被渊瞳监察波动激活的异星基因,其非人的意志冰流正悄然渗透某个克隆体胚胎的脑髓。
舰体中层,一处相对完好的船员休息舱内。空气循环系统发出低沉的嗡鸣,试图驱散金属与能量衰变混合的沉闷气息。几名幸存的随行弟子围坐在一张固定于甲板的青铜方桌旁,桌面上散落着几块用于维持基本灵韵循环的灰褐色行军干粮。长时间的压抑与坟场死里逃生的疲惫刻在他们年轻却晦暗的脸上。
一名坐在角落、背对舱门方向的年轻弟子,正低头默默掰碎一块干粮。他动作有些滞涩,脖颈以一个不自然的微度低垂着,仿佛承受着无形的重压。
坐在他对面的络腮胡弟子,正唾沫横飞地讲述着引擎室某处管道的压力异常,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角落弟子低垂的后颈,声音戛然而止。
“喂…阿七?”络腮胡弟子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眼神死死盯住同伴后颈衣领上方露出的那一小片皮肤。
只见那片原本属于正常肤色的区域边缘,几点极其微小的、如同碎钻般的暗紫色凸起,正刺破表皮,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下。凸起物并非疖肿,其边缘锐利,表面流转着极其微弱的、如同活物呼吸般的暗紫幽光。它们紧密簇拥,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生长、蔓延!
“你脖子后面…是什么东西?”另一名女弟子也发现了异常,声音带着惊疑。
被唤作阿七的弟子身体猛地一僵,掰碎干粮的手指停在半空。他似乎想转过头,脖颈的肌肉却绷紧、僵硬,如同锈死的轴承,只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他喉咙里挤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低垂的头颅埋得更深。
络腮胡弟子霍然起身,几步绕过方桌,走到阿七身后。他屏住呼吸,伸手想撩开阿七后颈的衣领看个究竟。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及衣领的刹那——
嗤!
一声微不可闻、如同细针穿透薄纸的轻响。
阿七后颈衣领下,那簇暗紫色的晶状凸起物猛地向上刺出!瞬间撕裂了衣领与下层的皮肤!暴露在外的,不再是零星的碎点,而是一小簇约莫指甲盖大小、形态狰狞的暗紫色晶簇!
这晶簇如同某种矿物与活体组织的诡异融合体,其主体由数根尖锐的、如同破碎紫水晶般的棱柱构成,棱柱边缘布满细密的锯齿,根部深深嵌入阿七的皮肉与颈椎骨缝之中。晶簇表面并非光滑,而是覆盖着无数细微的、如同神经脉络般的凸起纹路,这些纹路此刻正以一种恒定的、带着诡异韵律的节奏,明灭着深沉的暗紫幽光。
更令人心悸的是,这晶簇生长的速度!暴露在空气中后,其尖端的棱柱如同汲取了养分般,竟缓缓地、却又坚定地向上延伸、分叉!尖端分泌出粘稠的、散发着微弱甜腥气的暗紫色晶液,顺着阿七的脊椎沟缓缓流下,在衣领上晕开一小片深色污迹。
“老天……”女弟子捂住嘴,后退一步,眼中满是骇然。
络腮胡弟子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指尖距离那蠕动的晶簇仅剩寸许。他死死盯着晶簇表面那些明灭的暗紫纹路,那恒定的、如同呼吸般的明灭节奏,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熟悉…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战栗。
他想起来了。
在坟场崩塌的最后时刻,在舰桥晶壁外,那亿万颗冰冷的、如同星海般监视着他们的渊瞳阵列,其光芒闪烁的频率…与眼前这晶簇纹路的明灭节奏,严丝合缝,如出一辙!
那不是生长,是共鸣!这刺破阿七血肉的晶簇,其律动正与坟场残留的、甚至可能依旧在虚空中某处监视着他们的渊瞳阵列,进行着某种超越空间的同步!
就在这死寂的惊骇中,阿七那只僵在干粮上方的手,似乎因晶簇的生长牵动了神经,猛地痉挛了一下!紧攥在指间的半块灰褐色干粮碎块,被这无意识的痉挛猛地弹飞出去!
碎块在空中划过一道短促的弧线,不偏不倚,正好落向舱室角落,一个固定在舱壁上、用于培育紧急维生灵植的透明晶槽。晶槽内,淡绿色的营养液中,几株叶片呈星形的低阶灵植正散发着微弱的生命灵光。
啪嗒。
干粮碎块落入营养液中,激起一圈小小的涟漪。粘附在碎块边缘、那一点点几乎难以察觉的、阿七指尖沾染的暗紫色晶液,也随之溶入了淡绿色的液体中。
晶液入水的瞬间,并未立刻扩散。它如同拥有生命般,凝聚成一小团深紫色的、如同水母般的絮状物,在营养液中悬浮了片刻。紧接着,这团絮状物猛地向内收缩、塌陷,随即无声无息地溶解开来,化作无数极其细微的、肉眼几乎无法追踪的暗紫色微粒,迅速融入整槽淡绿色的营养液之中。
营养液的颜色,以那溶解点为中心,极其缓慢地、却又无可逆转地,蒙上了一层难以言喻的、带着金属质感的暗紫色灰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