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妙仪看着那矮墩墩的小身影,还有管事嬷嬷手里亮闪闪的金手镯,不觉蹙紧了眉头,心里烦躁得很。
“李嬷嬷,你问问昭宁郡主,为何突然来我府里?可是有事?”
啊?
愣怔一瞬,李嬷嬷机械地扭头看向小幼崽:“呃……”
“李嬷嬷,请你告诉窝三姑母,就嗦窝跟爹爹生气气,想找个拦得住他的地方,住上几日。”
李嬷嬷扭头去看自家主子……
云妙仪神色突然就沉了。
原来是离家出走,无处可去,拿她这儿当避难所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
她虽不与人走动,却也没少听这些个嬷嬷说外头的事。
庆王为了这个孩子,改变很多,也算得上是个合格的父亲……这孩子倒好,没心肝似的,竟拿离家出走要挟她爹。
亏她刚才还觉得,这孩子心地善良,有些难得……
“李嬷嬷,送客,本公主最讨厌那些个与自己爹娘叫板的白眼儿狼!”
云妙仪将‘白眼儿狼’三个字咬得极重。
小棠宝瞬间就懵了。
‘白眼儿狼’不是个好词儿,三姑姑这是骂她了吗?
?(?`^′?)?
她做错事可以挨骂,她没做错事,为什么要被一个初次见面,一点儿都不了解她的人侮辱?
被冤枉了就要反抗。
不然就会像她娘亲一样,一直一直的被人冤枉!
小家伙儿气得直喘粗气,拎起裙摆,奔着云妙仪,蹭蹭蹭地就去了。
她停在水井边儿上,小嘴一撇,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眼泪在还眼眶里打转,就那么直盯盯地瞪着云妙仪。
坐在井边儿的云妙仪,被她突如其来的气势吓了一跳,身子一晃险些跌进井里。
她怒极,刚想叫李嬷嬷把人弄走,就见对面儿的小人儿,鼓着脸,两只小手使劲儿掐在腰上,气哄哄的……
“哼!棠宝从来都不是白眼儿狼!”
“大人就没有做错事的时候吗?”
“大人对小孩子做错了事,孩子就不能反抗吗?就不能要求对方道歉吗?”
“爹爹从前总是说娘亲的坏话,棠宝今天可以确定,爹爹冤枉娘亲了。娘亲平白受了好多谩骂,娘亲好委屈,棠宝不该生爹爹的气吗?”
“棠宝虽然生爹爹的气,却没有离家出走。棠宝只是在侍卫叔叔们的监视下,去亲戚家串门儿了,没让爹爹担心,这也算是白眼儿狼吗?”
云妙仪:“……”
小棠宝连珠炮似的提问把云妙仪问懵了,把自己给说哭了。
小家伙儿瞪得过圆的眼睛里,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一颗接一颗地往下掉。
看得人这个揪心啊!
云妙仪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负罪感……
她求助般地看向李嬷嬷。
李嬷嬷赶紧合上因惊讶而微微张开的嘴。
她低下头全当自己什么都没看见,使劲儿憋着笑,憋得胸口直疼不说,嘴巴都裹成了小鸡嘴。
云妙仪身边那股若隐若现的黑气也登时活跃起来,围着云妙仪直打转。
小棠宝抬起袖子使劲儿抹了把脸,本就有些泛红的小脸儿,当即更是红了一大片。
云妙仪心里这个悔呦,她不是个刻薄的人,刚才怎么就没忍住,竟对一个孩子口出恶言了呢?
她真该死啊!
自今日起,她每月一定再多抄一本经书,也替这孩子祈祈福。
瞄了眼那缕不安分的鬼气,小棠宝拿出一张辟邪符,啪地拍在云妙仪手上。
她吸吸鼻子,不是个好眼神儿瞅对方,“届个系……丽妃娘娘给你的,可不系棠宝给你滴嗷,你贴身带着,别辜负了丽妃娘娘的一片心意。”
云妙仪:(??w??).oo?
原来母妃嘴硬心软,一直想着她呢……
她总埋怨她的昇儿如何如何,为人女,她又何尝对得起自己的母亲了?
云妙仪垂眸看着自己手里的符箓,张了张嘴,不知说什么好。
小棠宝倒是有一肚子的话要说:“没有人会喜欢讨厌寄几滴人!姑母届样没道理地对待棠宝,会失去棠宝哒!”
小家伙儿使劲儿哼了一声,将手手揣进袖子里,扭头就走。
“……”云妙仪后知后觉,所以这孩子,是为了替她死去的娘亲打抱不平才……
居然有孩子可以无条件地相信自己的母亲,甚至可以为了自己的母亲,反抗自己的父亲?
而且还是个女娃娃……
身为人母,云妙仪的心,瞬间就软了。
要是她的儿子能……
唉!
“李嬷嬷,来者皆是客,吩咐下去,好生安置昭宁郡主。”
小棠宝停在云妙仪与李嬷嬷中间,转了转眸,竖起小耳朵……
“还有,你告诉昭宁郡主,小住可以,莫要让她靠近本公主的院子,尤其不要靠近本公主的野菜地。”
小棠宝努努嘴巴,边走边道:“李嬷嬷,劳烦你告诉窝三姑姑,棠宝才不喜欢吃野菜杆呢!”
李嬷嬷看看收起符箓继续挖野菜的主子,又看看揪着虎毛,卯足力气往老虎背上爬的小幼崽。
低笑了两声,赶忙跟上棠宝,准备先把这一人一虎的午膳给安排好了。
她心里正美呢,小白虎冷不丁一回头,她吓得啪叽坐在了地上。
“嬷嬷没系吧?”小棠宝回头一脸关切。
李嬷嬷嘴里叨咕着“没事儿没事儿”,偷偷瞄了白色巨虎一眼……那种压迫感登时让她心里忽悠一下,连忙从地上爬起来。
哈……
果真站起来好多了。
她边使劲儿拍身上的雪,边朗声道:“三公主喜欢自给自足,又因着兰苑占了半座山,是以各处养了不少的猪羊鸡鸭,也种了些菜地……”
“那个,那个老奴一会儿就吩咐下去,今晚屠山!”
小白虎:(???)
小白虎眼睛唰地就亮了,高兴得直蹦哒,直接舞了一段儿。
“嗷呜嗷呜嗷呜嗷呜嗷~”
棠宝:o( ̄ヘ ̄o#)
小棠宝被它颠得七荤八素,对着它的脑壳,啪的就是一巴掌,“你系老虎,不系狮子!”
她弯着眉眼看向李嬷嬷:“屠山就不必了,给棠宝和咪咪一些粥粥就好了,三姑姑穷得都吃草根儿了,你快好好养着那些肉粮吧!”
???
李嬷嬷这会儿算是反应过来,昭宁郡主为什么给她主子金镯子了……
她没忍住,噗嗤乐出了声儿,心说昭宁郡主不但心善,还是个实心眼儿的,也忒可爱了!
“郡主误会了,”李嬷嬷连忙解释,“咱们三公主哪里会缺银钱?莫说这兰苑,便是整个公主府的开销,也一直是公主殿下在支撑着。”
“嗯?”小棠宝察觉到有故事,唰地侧过小脑袋,圆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李嬷嬷。
李嬷嬷苦笑了声,心说就她们府里的这些破事儿,早就人尽皆知了,没什么不能对小郡主说的。
“咱们这位驸马爷,姓柳名既青,当年连个状元都没考中,不过是个泥腿子出身的探花郎罢了,偏偏……就入了咱们三公主的眼。”
“圣上和丽妃娘娘看不上他,可谁知,他竟哄着三公主与他圆了房,事后还把脏水一股脑儿地全泼在了公主身上!”
李嬷嬷越说越是激愤,近乎咬牙切齿地继续道:
“按说公主乃千金之躯,何等尊贵?别说成婚前破了身子,就是成婚后养他几个面首,又有谁敢置喙?可偏偏三公主的性子太柔太软,又比较……”
“唉!”她重重叹了口气,“总之,这桩婚事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成了。”
“圣上从此不许公主再踏入宫门半步,连探望丽妃娘娘也不许……公主殿下与圣上的父女情分,算是彻底断了!”
棠宝听得小眉头紧锁:“后来呢?不系姑母自己选的夫婿吗?为何她看起来过得届么不好?”
李嬷嬷抿了抿唇,心想既然话已至此,不如说个明白,也好让郡主殿下劝劝主子……
“回殿下,公主成婚前,特意为驸马爷的爹娘购置了一处宅院,供他们颐养天年。可谁曾想,公主大婚之后,驸马的爹娘竟带着他那守寡的嫂子,打着探望公主的幌子住进公主府,就此赖着不走了!”
“公主没了圣上做倚仗,又不想丽妃娘娘忧心,便忍了下来。”
“日子久了,公主心中对驸马渐渐生了怨怼,驸马对公主也越发不满。后来……又发生了一些顶不好的事,公主这才不得不迁居到这兰苑来。”
“丽妃娘娘实在放心不下,公主的几位舅舅便轮流派人守在兰苑外,不许驸马一家靠近半步。”
“可公主心里终究是放不下驸马,偶尔也会允他踏入兰苑。只是驸马每次来,最多的就是诉说他爹娘如何不易,当初夏日食草、冬日饮冰,才供出他这个探花郎……”
“公主咽不下这口气,竟开始日日挖野菜,就想告诉驸马,她也能为他吃苦!”
???
棠宝听得嘴巴微张,彻底震惊了:“……”
所以三姑母这是没苦硬吃啊?
这世间竟会有人如此为难自己?
大人的世界,好复杂呀!
“那中间究竟粗了森么不好滴事,才让姑母下决心出走滴呀?”
“这……”
李嬷嬷老脸一红,顿时语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