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扁刚刚放完狠话,就见一个乡吏走了过来。
李三迎了上去,问道:“什么事呀老五?”
“县丞让我过来找人。”
“呵呵,县丞是来找我的吧?”阿扁得意洋洋地道,“这两年的粮食产量,不论人均,还是总数,我们黑山寨都是全乡第一。新来的这位县丞,想必也是听说过的。”
“县丞找你过去,说不定对你有赏呢。”李三奉承地道。
“哈哈,赏不赏的倒无所谓,就是这个新来的何县丞,二十几岁就中进士,有点本事呀,这样的人,我当然要结交结交了。”
“凭借老举人的关系,县里什么人你结交不到?”
“那是!”
阿扁自信满满,又回头朝着赖青衫瞥了一眼:“听到没有?这就叫实力!同样都是村正,县丞怎么不召见你?呵呵,认清现实吧外来户!老五,走着!”
“咳咳!”
老五不禁咳了咳,有些尴尬地说:“三哥,扁哥,县丞要见的是赖村正。”
“什么?”
李三和阿扁对望一眼,两人都有些人懵了。
薄大虫则是大喜,拍了拍赖青衫:“青衫,县丞要见你,你好好跟他说说,让他给咱们一点上等春种!”
李三有些慌乱。
春种是县里拨款的,乡里是交给他来筹办的。
油水尽管不多,但也被刮了一层。
其他各村的春种,都是以次充好,只有黑山寨的春种是上等的,黑山寨自然也会给他一点好处。
往常倒没什么,没有哪个村子敢跟乡里较这个真。
但今年上任的赖青衫,却似乎有些不一样。
“赖青衫,待会儿见了县丞,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心里有数吧?”李三略带威胁地盯着赖青衫。
“哦,那什么不该说,什么该说呢?”赖青衫淡然地看着李三。
“我毕竟是乡里的,你若执意跟我作对,以后有你好果子吃!”
“威胁我?”
李三看着赖青衫有恃无恐的样子,心里倒有一些没底,怕这家伙是个愣头青,根本不懂乡村运行的潜规则。
阿扁冷笑道:“让他去说好了,呵呵,老举人现在就在堂上,他会帮咱们说话的。料想县丞也不过是走过场,吃吃喝喝,这件事就过去了。难道还会听一个外来户瞎白话?”
赖青衫懒得争辩什么,让薄大虫他们等着,自己跟着老五去了乡绅堂。
“见过何县丞!”
“呵呵,赖青衫,又见面了!”
廉士洁急忙给赖青衫安排了座位。
何三思问道:“本官今日下乡巡视,赖青衫,你是乌蛮村的村正,你们村现在春耕的进度如何?”
“地都翻了过半了,为了加快进度,我又给村里带了八头牛过来,相信过不了几天,就能全部翻完。”
何三思看向赖青衫:“这八头牛……是你买的,还是租的?”
“买的,手续齐全。”
“买了八头牛?”几个乡绅面面相觑,这实力可不小呀。
一头牛撇去乱七八糟的杂税,就按三十两算,也得二百四十两。
被迫迁徙过来的外来户,竟有这么多钱?
“可有遇到什么难处吗?”何三思问道。
“别的难处倒是没有,就是……”赖青衫忽然看了老举人一眼,“我想要仓库的春种,刚才这位老举人拼命阻拦,不知是何意思?莫非乡里给你们黑山寨的春种,里面掺杂了金子?”
基层腐化,赖青衫早就见怪不怪了,但考虑到这件事可能会牵涉到廉士洁和锄阿龙,他便没有把话说白。
老举人却觉得赖青衫给他留了面子,这小子跟何三思是旧识,夜枫夫人也很器重他,这一层关系不能不考虑,当即堆起笑容:“呵呵,小赖,你真是会开玩笑,春种怎么可能掺杂金子呢?你要喜欢,尽管拿走就是,把那些金子都种下去,说不定到了丰收的时候,你们乌蛮村地里长出的稻穗,也都是金子,呵呵!”
几个乡绅也都跟着笑了笑,当做一个笑话,这件事就算是过去了。
“既然老举人都这么说,那些春种我可就拿走了。”
“拿,尽管拿吧!”老举人大手一挥,显得十分大方。
“多谢。”
何三思似乎听出了些什么,但他也是初来乍到,知道乡村属于自治的情况,他不便插手太多。
何况,对付这些乡绅可没那么容易。
哪个乡绅跟县里没点关系?
手底下没几个人?
既然赖青衫和老举人现在各退一步,他也就权当不知此事,把目光看向廉士洁:“廉乡正,县里的意思,本季是最后一次送种子了,现在劳役分配下去了,各村的劳动力都很充足,应该能够种出更多的粮食,所以从下个季度开始,村民就要开始自留稻种,此事你要通知下去。”
“是!”廉士洁拱手。
赖青衫起身道:“要没什么事,我现在搬春种了。”
何三思轻轻点头。
本来他让赖青衫过来,也没什么要事,只是夜枫夫人来信,让他好好关照赖青衫。
所以把他叫过来,别的话也不说,只是略表关心,这些乡绅都是人精,自然也能明白,他和赖青衫的关系。
赖青衫走出了乡绅堂,来到了后院。
阿扁已经让人把春种装上了自家的骡车。
“多谢了,都把种子帮我们装好了。”
赖青衫招了招手:“大虫哥,把这些春种都搬到咱们牛车上去。”
“你干什么?”
阿扁顿时急了,带人拦住赖青衫:“你是不是想再打一架?”
“呵,说的你打得过我似的。”
“你……”
刚才赖青衫落在他身上的竹竿,到现在都让他觉得身上疼痛,说道:“小子,老举人可是我们黑山寨的!你可知道他老人家在凤南乡的分量吗?”
苍云县蛮夷杂居,读书气氛比较低迷,所以乡里能出一个举人,绝对是了不得的事。
老举人虽没考上进士,也没走上仕途,但举人拥有免税之权,村民为了免税,会将大部分的田地划入他的名下。
村民不给朝廷纳税,却会给他上供米粮,而他,成了这些偷税漏税村民的保护伞。
为了寻求他的保护,有些村民是可以给他做一些脏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