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阶往下延伸的弧度比想象中陡,林阎的掌心沁出薄汗。
小阿七攥着他衣角的手忽紧忽松,每下一级台阶都要踮起脚,发顶的呆毛扫过他手腕,像只受了惊的小雀儿。
沈青走在最前,匕首柄在指节间转得嗡鸣,冷光掠过墙面时,林阎才看清那些密密麻麻的刻痕——不是天然石纹,是被某种利器凿进岩壁的符文。
\"停。\"王书生的罗盘突然剧烈震颤,青铜指针撞在边框上发出脆响。
他扶了扶眼镜,指尖划过最近的一道刻痕,\"这是初代科学修真文明的'因果铭文'。
我在古籍里见过拓本——他们用数学公式解构灵气运行,把《周易》卦象写成微分方程。\"他的声音发颤,指甲几乎要抠进石壁,\"当年的实验室...比我们想象的更接近现代科学。\"
林阎摸出灵异罗盘。
这东西原是他法医工具箱里的紫外线灯,被生死簿残页浸染后,此刻在掌心震得发烫。
显示屏上的红点由散转聚,最终凝在前方五米处——那个红点太弱了,弱得像将熄的烛火。
\"有活物。\"他压低声音,余光瞥见韩九的残剑又往下沉了半寸。
这男人自打进洞就没说过话,眼尾的疤被冷汗泡得发红,像道正在渗血的伤口。
转过最后一个转角,霉味突然浓重起来。
林阎的鞋跟磕到什么硬物,低头一看,是半片锈蚀的齿轮,齿尖还挂着暗褐色的胶状物。
小阿七蹲下去要捡,被沈青一把拎起来:\"别碰,可能有幽泉孢子。\"
话音未落,齿轮堆里传来窸窣声。
那团东西起初像团腐烂的棉絮,凑近了才看出是具只剩骨架的躯体。
肋骨间缠着几段发黑的皮肉,脊椎骨上挂着半片羊形图腾的胸甲——正是饕餮羊灵。
他的头骨歪向一侧,空洞的眼窝里浮着团幽蓝的光,像有人把星星揉碎了塞进去。
\"你们...终于来了。\"声音像风刮过碎瓷片,林阎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他下意识摸向袖中残页,残页烫得几乎要灼穿布料,却没有像往常那样给出直接的危险预警。
\"你怎么还活着?\"他的声音比自己预想的更冷,手指悄悄勾住腰间的符箓打印机。
羊灵的头骨轻轻晃动,眼窝里的光忽明忽暗:\"我只是个失败品。\"他说,\"他们用幽泉孢子抽走我的妖丹,又往我脑子里塞了三十七个实验体的记忆。
最后连魂魄都融不匀...只剩这点意识,附在孢子上苟着。\"他顿了顿,\"但他们还在继续。\"
\"他们?\"沈青的匕首往前送了半寸,\"混沌信徒?\"
\"是。\"羊灵的头骨发出咔嗒声,像是在笑,\"幽泉孢子本来是初代修真者造的。
他们想控制妖族,往灵脉里撒孢子,让妖丹变异成能被符文操控的能源。
后来混沌信徒偷了配方,加了精神污染的料——莫玄那家伙,现在正用改良版孢子往你们脑子里种锚点呢。\"
韩九的残剑突然嗡鸣。
他一步跨到羊灵跟前,剑尖抵着那团幽蓝的光:\"我师兄呢?\"他的声音在发抖,\"他被你们做成实验体那天,我在剑冢外跪了三天。\"
羊灵的光团暗了暗:\"他是编号037的失败品。
妖丹承受不住孢子侵蚀,爆成了血雾。\"
空气骤然凝固。
小阿七抽了抽鼻子,把脸埋进林阎怀里。
王书生的罗盘\"当啷\"掉在地上,他弯腰去捡时,林阎看见他后颈青筋暴起。
\"但我可以给你们真相。\"羊灵的光团突然剧烈跳动,\"看那边——\"
顺着他的\"视线\",林阎看见石壁上嵌着块黑水之石。
那石头本是乌漆嘛黑的,此刻正渗出细密的蓝光,像有人往墨汁里滴了荧光剂。
韩九的剑尖颤了颤,最终垂了下去。
影像开始时,林阎闻到了松木香。
画面里是座被玻璃罩子扣着的实验室,穿白大褂的修真者正往培养舱里注射发着金光的液体。
舱里躺着只雪白羊妖,角上缠着红绳,眼睛湿漉漉的像要说话。
忽然警报声大作,几个黑袍人破窗而入,他们的法袍上绣着扭曲的眼睛——是混沌信徒的标志。
\"我们签过契约!\"白大褂吼道,\"用孢子换妖丹,说好各取所需!\"
\"契约?\"为首的黑袍人摘下兜帽,竟是年轻时的莫玄,\"你们初代修真者以为能靠科学掌控天道?
等我们用因果律引擎重启世界,你们连给神献祭的资格都没有。\"
画面突然扭曲。
羊灵的光团开始消散,像被风吹散的蓝烟:\"他们...篡改了孢子的基因锁。
现在的孢子...能顺着因果线...追踪到你们每一次...心动...\"
\"等等!\"林阎往前跨了一步,却只抓住一把腐坏的棉絮。
残页在袖中猛地一烫,他低头,看见小阿七正攥着他的手,女孩的钥匙和鬼面童那把叠在一起,在掌心投下两片交叠的红影。
\"结束了?\"沈青用匕首挑起半片羊形胸甲,\"就这?\"
\"不。\"林阎抬头。
通道尽头有扇一人高的石门,表面的符文还在渗出幽蓝的光,像某种活着的东西在呼吸。
他能听见门后传来微弱的嗡鸣,像是心跳,又像是引擎启动前的预热。
韩九的残剑突然指向石门:\"这门...我师兄说过,里面锁着因果律引擎的核心。\"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当年他就是为了撬这门,才被当成实验体的。\"
王书生捡起罗盘,指针正疯狂旋转,最终定格在石门方向:\"里面有强烈的因果律波动。
可能...是引擎残骸,也可能...\"
\"也可能是黑山老母的后手。\"林阎替他说完。
他摸了摸小阿七的发顶,女孩正仰着头看他,眼睛亮得像星子。
生死簿残页在袖中轻轻跳动,这次传递的不是急切,而是某种灼热的期待——像在说,该掀开最后一层幕布了。
沈青把匕首插回腰间,冲他挑眉:\"走?\"
\"走。\"林阎说。
他拉着小阿七的手,往石门走去。
韩九跟在他右侧,残剑拖在地上,在青石板上划出火星。
王书生抱着罗盘小跑两步,镜片上蒙了层白雾。
石门上的符文突然全部亮起。
林阎的影子投在门上,与符文中的某个图案完美重合。
他听见\"咔嗒\"一声,像是某种古老的锁芯被打开。
门,缓缓开了。
一道蓝白色的光从门缝中溢出,像清晨的雾漫过石板。
林阎的鞋尖刚碰到那光,就听见门内传来清晰的机械运转声——不是齿轮咬合的钝响,而是更精密、更年轻的声音,像有人在重启一台沉睡万年的仪器。
小阿七拽了拽他的手:\"哥哥,里面有光。\"
\"嗯。\"林阎说。他深吸一口气,迈出了第一步。
门内的光,更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