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不遗憾,只是有人不喊疼。后来晚风吹人醒,万事藏于心。何以言,何能言,何处言,与谁言!
日落归山海,山海藏深意
灰雾如纱,缠绕在断裂的高楼之间,像是一条条腐朽的裹尸布,覆盖着这座曾经繁华的都市。天空是暗红的,仿佛被某种远古巨兽的血液浸染过,云层低垂,压得人喘不过气。风穿过残垣断壁,发出呜咽般的呼啸,像是亡魂在低语,又像是时间本身在哭泣。
一道身影,如幻影,如闪电。
薛羽独自一人往前走。
他脚步未停,却已出现在前方十米、几十米、百米之外,身随意动,快得近乎虚幻。他的身影在废墟间闪烁,每一次闪现都像是一次空间的折叠,仿佛他并不完全属于这个世界,而是从某个更高的维度投射而来的影子。
他穿着一件破旧的黑色风衣,衣角被风撕扯得如同枯叶,肩头有一道早已凝固的血痕,不知是他的,还是别人的。他的脸很冷,眼神却深得像一口古井,映不出光,只映得出死寂。
眼前的一切,满目疮痍。
倒塌的建筑如同巨兽的残骸,钢筋裸露,混凝土碎裂成粉末。街道上铺满了灰白色的骨骸,有的还穿着残破的衣物,有的则早已被风化成沙。那些白骨,断口参差不齐,像是被某种巨大的力量生生折断,甚至能看出牙齿咬合的痕迹——不是自然死亡,而是被撕裂、被吞噬。
人类……就这样灭亡了吗?
薛羽停下脚步,站在一座倒塌的教堂前。十字架倒在地上,被一根巨大的骨刺贯穿,那骨刺从地底刺出,像是某种生物的遗骸,又像是大地本身在咆哮。
他蹲下身,指尖轻触一具尸体的头骨。那是个孩子,头骨碎裂,眼窝空洞。薛羽闭上眼,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画面——尖叫、火焰、黑影掠过天空,人类像蚂蚁一样被碾碎,没有反抗,没有奇迹,只有绝望。
时间长河只能往前走,没有丁点回头的可能。
他不是没想过回到过去,改变一切。但他试过。在那条被称为“时之隙”的裂缝中,他逆流而上,回到灾难爆发的前一刻。可无论他如何努力,结局依旧。时间像一堵铁墙,不容篡改。穿越,不过是弱者在绝望中的幻想。大势之下,连命运都成了笑话。
没有仙人降临,没有神明出手。没有诺亚方舟载着人类的火种驶向新世界。没有英雄挺身而出,力挽狂澜。一切,就这么静默地结束了。
文明的火种?早已熄灭。
可薛羽知道,还有人活着。
他能“感觉”到。
在地下三百米的掩体要塞中,还有人类在苟延残喘。他们靠着最后的能源和罐头维持生命,像老鼠一样在黑暗中爬行。他们不再谈论希望,不再谈论未来,只谈论谁还能多活一天,谁该被牺牲。
而在地表,另一些人则彻底撕下了人性的面具。
他们组成了“猎团”,手持改造武器,在废墟中游荡,以弱者为食。他们把女人当作物品交易,把孩子当作诱饵,把死亡当作娱乐。他们笑着,喊着,狂欢着,仿佛末日是他们的天堂。
薛羽曾亲眼看见一个男人,将另一个男人的脊椎抽出,当作项链挂在脖子上,一边狂笑,一边高喊:“我是新世界的王!”
那一刻,薛羽没有出手。
不是不能,而是——他已不知为何而战。
他站在高处,望着远处一座燃烧的城市,火光映照在他脸上,却照不进他的眼睛。
“人生……真的没有意义了吗?”
他轻声问,声音低得几乎被风吞没。
没有回答。
只有风,只有灰,只有死。
可就在这死寂之中,他的意识深处,忽然泛起一丝异样。
那是一种……波动。
像是某种东西在呼唤他。
不是人类,也不是那些变异生物。
而是一种……超越了物质与时间的存在。
他猛然抬头,望向天空。
暗红色的云层中,一道裂痕缓缓浮现,如同一只巨大的眼睛,正缓缓睁开。
而在那裂痕之后,他“看”到了——
无数条时间线,交织成网。
每一条线上,都有一个“薛羽”。
有的在战斗,有的在逃亡,有的早已死去,有的……正站在另一个世界的尽头,凝视着他。
“原来……我不是唯一的一个。”
薛羽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丝极淡的笑。
可那笑中,没有喜悦,只有苍凉。
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何能身随意动,为何能穿梭于废墟之间如履平地。
因为他不是“人”。
他是时间的残响,是大势崩塌后唯一未断的线。
是无数个“可能”中,唯一一个走到最后的“存在”。
他不是在寻找意义。
他就是意义本身。
风停了。
灰雾散开。
薛羽缓缓抬起手,掌心浮现出一团幽蓝色的光,那光中,隐约有齿轮转动,有星河流转,有无数个世界的影子在闪烁。
“既然没有回头的路……”
他低声说道,声音终于有了一丝温度。
“那我就……走出一条新的路。”
他迈出一步。
这一次,他不再闪烁。
他一步一步,朝着那道天穹裂痕走去。
每一步,都像是在踩碎命运的锁链。
每一步,都让大地为之震颤。
而在他身后,那片废墟中,一具本已风化的白骨,手指忽然动了一下。
……
那具白骨的手指,动了。
起初只是轻微的抽搐,像是风拂过枯枝的颤动。可紧接着,第二根指骨缓缓弯曲,第三根、第四根接连扣入地面,指节发出“咔咔”的摩擦声,仿佛锈蚀的齿轮重新咬合。灰白色的骨骸在月光下泛着幽光,空洞的眼窝中,竟有微弱的蓝火悄然燃起,如萤火,却冰冷刺骨。
“咔——”
颈骨发出一声脆响,头骨缓缓抬起,下颌开合,发出非人的低鸣,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的哀嚎,又像是某种古老语言的残音。
它站起来了。
不是依靠血肉,不是依靠神经,而是纯粹由骨骼构成的躯体,以一种违背物理法则的方式,直立于废墟之上。它的动作僵硬,却带着某种诡异的韵律,像是被无形的丝线牵引,又像是遵循着某种远古的指令。
它不是个例。
就在它起身的瞬间,方圆百米内的白骨,无论是人类、动物,还是那些无法辨认的畸形骸骨,全都开始颤动。街道、广场、地铁隧道、地下车库……无数骨骸从瓦砾中爬出,关节错位地拼接,颅骨空洞地转向同一个方向——薛羽离去的背影。
它们没有意识,没有情感,却仿佛被某种集体意志所驱动,缓缓汇聚,形成一支沉默的军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