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妃话音落下,殿中一阵沉寂。
众妃嫔你看我我看你,皆心头一凛。
的确,一介答应,何德何能,竟能得来毒药屡屡行凶?
若说背后无人撑腰,便是无人相信。
懿妃眼神骤冷,心中已有猜测。
此时,就是她拉下皇后最好的时机!
于是她目光如刀般落在喜果身上,缓缓开口,语气不急不缓,然字字生寒。
“喜果,本宫问你,那些药,是谁给你的?你主子背后,可还有指使之人?!”
喜果身子一颤,嘴唇哆嗦着欲言又止,双眸含泪望向安裕的方向,欲求一线生机。
懿妃见她犹疑不语,语气陡然转厉。
“怎么,到了如今还想包庇?难不成你也想着与那毒妇一同下黄泉?!”
她手中帕子一甩,声色俱厉。
“还不速速招来!”
喜果终于泪如雨下,伏地而叩,声音颤抖。
“是,是......\"
她说得战战兢兢,话未尽,一声冷哼自殿前响起。
“够了。”
安裕终于开口,声音沉得几乎滴水成冰。
殿中众人俱是一凛,不敢再言。
邢答应却忽而轻笑,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连血都未擦去,便以破碎又轻蔑的声音道。
“皇上倒是威风,只是这满宫上下,可有一个人是对您真心的?”
“这些妃嫔一个个装腔作势……不过是披着皮的野兽。连您枕边人……”
她话未说完,便被一旁小太监眼疾手快堵住了嘴,死死按倒在地。
挣扎之间,竟发出呜呜低泣,神情癫狂。
懿妃却已怒火难遏,站起身冷声道。
眼看喜果刚才就要供出皇后的名字,眼下只要能咬死这一条。
任皇后身后的权贵再怎么折腾,这皇后之位也比废无疑。
只是没想到,正倒关键的时候,居然被安裕给叫停了。
“皇上,这后宫之中竟藏有如此毒妇,臣妾夜不能寐,寝食难安,恳请皇上彻查到底,还后宫一清净!”
她话中已有几分咄咄逼人之意,眉眼间藏着一抹讥讽。
谁都听得出,那“彻查到底”,是冲着皇后去的。
安裕却未立刻应声,只垂眸沉思,指腹轻扣椅扶。
片刻,他淡淡开口。
“此事,朕自有决断。”
懿妃一愣,脸色登时微变,似被人当众泼了一盆冷水。
她手中帕子一甩,气恼地坐回榻上,冷哼一声。
只是心中却暗自不忿,已经认定这背后推手就是皇后。
没想到皇后这毒妇在皇上心中,尽然还有如此分量,事到如今,皇上还要替她遮掩。
喜果被宫人拖压下去,哭喊声逐渐远去,殿中只余一地冷意。
那一场闹剧似已落幕,然而众人神色却各怀心思。
懿妃垂袖沉坐,唇角紧绷,眼中闪着冷意。
她心知今日错失良机,已是再难将皇后扳倒。
安裕一言断了喜果的供词,分明是明知真相却故意护短。
她心中愤懑难平,帕子在指间一圈圈地绞着,险些扯裂了边角的绣线。
贤妃则是一副病态模样,倚靠在椅背上,脸色苍白,眉眼低垂。
似乎一阵风都能将她吹倒。
但她垂眸的神情,让人看不清心思,唯有嘴角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弯曲,像是藏着什么冷淡的笑意。
敬妃坐在下首,战战兢兢,手中帕子几乎拧出了水来。
她向来不与人争锋,如今见殿中形势暗潮汹涌,更是噤若寒蝉,不敢插言。
于嫔则是另一番模样。
她眼中含泪未干,却掩不住一种从骨子里透出的畅快,丧女之仇,今日总算一雪前耻。
她坐得端正,唇角微微挑起,像一柄收鞘未尽的刀,藏锋却依旧凌厉。
冯贵人神色复杂,方才她原也以为能乘机挤兑皇后,如今却见局势转弯,不禁有些失望。
但这情绪不过一瞬,便被她用拈起的茶盏掩了过去,垂眸轻抿,恍若无事。
李霜岚将这众人神色尽收眼底,心中轻叹。
只是眼下这局面,唯有她来说这个话合适,于是她只得轻声启口。
“皇上,邢答应固然罪不可赦,但二公主何其无辜。”
她缓缓起身,盈盈一礼,语气温婉而坚定。
“如今事发之后,她再留在邢答应身边已不妥当,还请皇上为二公主择一位母亲抚养,以保无忧。”
这话一出,原本沉默的殿中气氛微微一动。
安裕微抬眉眼,看向李霜岚,眼中带着一丝欣慰的笑意。
果然还是岚儿最识时务,知道何时进退,懂得为他分忧,不吵不闹,不越雷池半步。
他点了点头,语气也缓和几分。
“嗯,宜妃所言有理。”
话音落下,他略顿一瞬,便将目光转了回去,径直望向她,似不经意地问道。
“你觉得,谁合适?”
殿中气氛如骤然收紧的弦,仿佛连风都屏息了。
众人皆是一怔,而后不约而同地看向李霜岚。
她微微一顿,唇角不着痕迹地抿起,心中却几乎要冷笑出声。
他这是何意?
她心里比谁都清楚,若她此刻说出一个名字,那不仅是为二公主择母,
更是在诸妃眼前立了一柄锋利的剑,指谁,得罪谁。
她分明已经为他稳住了场面,明里替他说话,暗里替他遮掩情势。
他却仍不肯为她挡一挡,只是顺势将刀柄递来,要她自己聪明地接下。
李霜岚心中暗骂一句,面上却仍是温婉如初。
她轻垂长睫,盈盈俯身施了一礼,声音柔和不失礼数。
“臣妾不敢妄言,想来皇上自有断决。”
语毕,她微微抬眸,余光恰巧掠过安裕唇角那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不是宠溺,也非怜惜,而是一种……对她妥当回应的满意。
是了,他满意她一如既往地知分寸、识局势,满意她永远不让他难做。
可也正是那一抹笑,让她心中泛起一丝淡淡的失落。
原来,哪怕她千般周全,百般替他考虑,到头来,他最看重的,也不过是她的“识趣”。
她原以为,这时疫之后,两人曾共患难,同甘苦,彼此间多多少少是应有些不同了。
她当时真以为,那一刻起,她和他之间便不再只是帝妃之分。
可现在看来,她终究还是太天真了。
他是皇帝,在他眼中,一切都讲究“可控”。
她是最稳妥的一枚棋子,能说他想说之语,遮他不欲挑明之事。
若非如此,她又怎能在这众妃之中一直安稳到今日?
若非如此,他又怎会在这种时刻,心安理得地将这道锋利的问题扔给她?
想到此处,李霜岚的眼眸慢慢垂了下来。
那一瞬间的心绪翻涌,如潮水退去,尽数归于平静。
她缓缓坐回位上,身姿端正,唇角温柔,目光静如止水,重新恢复了那一贯的端庄娴静模样。
是啊,她是宜妃。安于位,明于势,懂进退,识轻重。
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