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太医得令,立刻提笔开方,交由随侍太监送去煎熬。
高福安亲自派了两名内侍紧跟着太医前往药房,寸步不离,防止再出纰漏。
正值这时,一名内侍快步进殿,俯身低声禀报。
“娘娘,高福顺公公求见,说有要事回报。”
李霜岚眉心微蹙。
“高福顺?”
她一时有些疑惑,高福顺素来谨慎,轻易不出面,更不会贸然到养心殿来找她。
如今皇上未醒,此时见她究竟是为了何事?
她顿了顿,起身整了整袖口,朝内殿门口行去。
殿门外,高福顺恭恭敬敬地等候着。
他的神色在灯下显得格外凝重,一双手垂在身侧,指节收得紧紧的。
两人一前一后立在门口,隔着半掩的雕花宫门。
为了隔绝时疫传播的风险,李霜岚未让他入殿,两人隔着一扇门说话。
“高公公,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高福顺弯腰一礼,随即压低声音。
“娘娘,慈宁宫果然已经派人去抢大皇子和十三公主了。”
李霜岚心头陡然一紧,身形微微晃了下,手指死死抓住门边檀木,声音微颤。
“你说什么?孩子们呢?孩子们怎么样了?”
“娘娘放心,”
高福顺连忙回道。
“奴才当时正好截住一回,之后是懿妃娘娘到了,出手拦下的人。”
“两个小主子都安然无恙,已经由碧书姑娘和小林子带回了寝殿。”
李霜岚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双目轻闭,额上浮出细汗。
“懿妃……”
她喃喃道,眼中神色复杂。
她素知懿妃手段凌厉,却未料此时此刻竟会站在自己一边。
但高福顺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再次心头一沉。
“娘娘,”
他声音更低,目光在夜色中闪烁。
“奴才斗胆提醒,眼下局势未明,若是……皇上真无法醒转,娘娘和两个孩子,恐怕会成为众矢之的。”
李霜岚眼神一凛,却不言语。
高福顺看她沉默,便知她听懂了自己话中的深意。此话虽未挑明,可其中分量却如千钧。
若安裕一病不起,朝中无主。
太后那一派必然趁势掌控中枢,到时,身为皇嗣生母的她,便不再是受宠的妃嫔,而是权斗中的绊脚石。
除开太后野心昭昭,皇后,懿妃,贤妃......这后宫没有一个女人是省油的灯。
“娘娘,若真到了那一步,您可要早做打算。”
高福顺语气愈发沉重。
“若是您想好了,成王那边,奴才会去传话。”
李霜岚怔怔地望着他,良久,才吐出一句。
“……本宫我想一想。”
高福顺微微欠身,便知此刻已不便多言,默默退下。
宫门轻轻掩上,夜风穿过檐下,带起殿中帷幔轻轻晃动。李霜岚立在门后,久久未动。
她缓缓回身,步伐迟缓地走回内殿。
安裕仍安安静静地躺在榻上,面容苍白如纸,连气息都轻得几乎察觉不到。
床头烛光微微摇曳,映照出他额角细密的汗珠。
李霜岚走近几步,在床边缓缓坐下。
她伸出手,轻轻拭去安裕鬓角湿润,指尖冰凉。
李霜岚正坐在床榻旁,静静拭着安裕额角的冷汗,忽听得外头一阵脚步声传来。
高福安领着成太医匆匆进来,手中各自端着一方托盘。瓷碗中腾腾药气袅袅升起,浓烈的药香扑鼻而来。
“娘娘,药熬好了。”高福安低声道。
成太医也俯身一礼:“此方以清热解逆为主,辅以固气安神之药,若皇上福缘尚在,当能缓缓引回神识。”
李霜岚点点头,伸手亲自接过药碗,小心翼翼地托在掌心。
她侧坐在榻边,左手轻轻托起安裕的后颈,将汤药一勺一勺地送入他口中。
安裕虽昏睡不醒,却并未完全吞咽无能,那一口口药,缓缓从他唇齿间滑入喉中。
一碗药很快喂完,李霜岚放下勺子,抬眸望向成太医,语气平稳,却藏着难掩的焦虑。
“成太医,你说实话。皇上如今情况,到底如何?什么时候能醒?”
殿中一静。
成太医脸色微微发苦,眼神躲闪了一瞬,才缓缓答道。
“娘娘……皇上得的是时疫之症,本就多变难控。偏偏皇上这些年积劳成疾,底子亏得厉害。”
“尤其是这次……”
他眼神一凝。
“适才温太医所喂之药虽无毒,却大大伤了皇上气血,冲突药性已使病势翻涌。如此叠加,怕是……”
“怕是什么?”李霜岚语调陡然拔高,眸光炽烈,“你说清楚!”
成太医连忙躬身低头。
“微臣不敢妄言,但……但恐怕皇上想要清醒,已非一日之力。且若神志长久不返,恐有沉疴之危。”
李霜岚怔怔看着榻上的安裕,只觉心头猛地一震,一股寒意从脊背直透骨髓。
“怎么会这样?”
她声音低如呢喃。
高福安在旁轻叹了一声。
“娘娘,皇上还是皇子时便为了政事日夜操劳。”
“登基后大安内忧外患频仍,朝中又无得力之人,许多政务皇上亲力亲为。”
“这些年虽未显于外,但老奴伺候在侧,也常见他彻夜不眠,食不定时……想来,这病根,是那时起就埋下的。”
说着,高福安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
李霜岚听到此处,眼底渐渐涌出一丝了悟。
前世安裕也是英年早逝,她始终以为是遭人暗害。
却不曾想,他或许从来就已病入膏肓,只是强撑而已。
如今不过旧疾复发,恰逢时疫加身,更是凶险至极。
“所以……”
她喃喃低语,喉间一涩。
她低头凝望着昏睡的安裕,看着他面色苍白,睫毛微颤,仿佛随时都会断绝气息。
蓦然间,她眼中闪过一道狠光。
“成太医。”
她忽然开口,声音平静而坚定。
“人血可能入药?”
成太医一怔。
“微臣听闻过。”
李霜岚点点头继续说。
“本宫年幼时也曾患重病,是一位云游道长送来一粒丹药,保住了我的性命。”
“这么多年,本宫身体向来康健,想来也有那丹药的作用。”
说着她慢慢起身,走至案边,提起一柄银剪,在水盆边洗净,取来一方洁帕覆在手臂。
高福安与成太医尚未反应过来,她已轻轻一剪,划破了自己左臂外侧,鲜红的血顺着皓腕缓缓滴入汤碗之中,迅速晕染成深红色。
“娘娘!”高福安惊呼,脸色骤变,“不可!”
成太医更是大惊失色。
“娘娘万不可轻身试险,人体之气,最忌乱补乱引……”
“试一试。”
李霜岚却不容置疑,声音一字一顿。
“若能救他,哪怕伤了我,又如何?”
她左臂微颤,将那碗已混入鲜血的药汤再次端起,舀了一勺,小心送入安裕口中。
药香中带着一丝铁腥,却无丝毫异样。
一勺、两勺……
她一口一口地喂着,不知不觉,碗底见空。
李霜岚坐在床边,脸色略显苍白,伤口已由宫人处理包扎。
她却似未觉疼,只将头轻轻倚在床沿,静静地注视着安裕的脸。
她现在已经没有积分去系统中兑换东西了。
留给孩子们的药是保命的手段,她不能动。
这些年她也用了系统中不少东西调养身体,想来她的血也能带些药力。
她轻轻摩挲这安裕的脸,喃喃道。
“皇上,快些醒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