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白色的月光透过星舰舷窗,在金属地板上投下狭长的光斑,像一道被遗忘的时间裂缝。林烨盯着全息投影里不断闪烁的星轨数据,指尖悬在控制台上空,迟迟没有落下——三天前从仙女座旋臂带回的星尘样本,此刻正在培养皿里绽放出奇异的蓝光,那些游走的光点竟在玻璃壁上勾勒出类似人类神经元的脉络。
“第17次观测记录:星尘活跃度78%,能量脉冲周期与地球古琴‘泛音’频率重合度91%。”苏瑶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她捧着数据板的手轻轻颤抖,“你说这些东西,会不会在模仿我们的文明?”
林烨转身时,正好看见培养皿里的蓝光突然收缩,凝聚成一枚类似玉佩的形状——那是他小时候戴过的护身符样式,去年在清理老宅时已经遗失。心脏猛地一缩,他想起出发前陈老塞给他的那本线装书,书页里夹着的星图上,用朱砂圈住的区域正在投影里闪烁红光。
“把星舰调到静默模式。”他突然开口,指尖在控制台上划出复杂的轨迹,“从现在起,所有电子设备切换到手动操作,包括生命维持系统。”
苏瑶虽然不解,但还是迅速执行了命令。当星舰的嗡鸣渐渐平息,培养皿里的蓝光突然炸开,无数光点像萤火虫般飘出,在舱内织成一张巨大的光网。林烨伸手触碰那些光点,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仿佛穿过一层流动的水晶。
“这不是模仿。”他低声说,目光掠过光网中浮现的画面——那是一万年前的地球,黄河流域的先民正在岩壁上绘制星图,而图中最亮的那颗星,正发出与培养皿里相同的蓝光。“它们在……记录。”
光网突然剧烈波动,无数碎片化的影像开始闪烁:玛雅金字塔顶端的血祭、两河流域泥板上的楔形文字、商周青铜鼎上的星象纹……最后定格在一张泛黄的纸上,是林烨祖父年轻时在天文台拍摄的星空照片,照片背面的铅笔字清晰可见:“星轨是宇宙的琴谱,而我们是弹琴的人。”
苏瑶突然捂住嘴,眼泪顺着指缝滑落。她认出照片背景里的望远镜,正是她祖父毕生守护的那台“天工一号”,二十年前在陨石雨中被砸成了废铁。此刻光网中的望远镜正缓缓转动,镜头对准的方向,恰好是星舰此刻所处的坐标。
“它们在寻找织梦人。”林烨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终于明白陈老临行前的话——“有些星轨,是用记忆织成的”。他从怀中取出那枚青铜令牌,是上次在火星遗迹找到的文物,正面刻着的“守”字在蓝光中亮起,与光网中的星图完美重合。
培养皿里的星尘突然沸腾起来,化作一道流光钻进令牌。金属表面浮现出细密的纹路,像突然觉醒的血管,顺着林烨的手腕向上蔓延。他没有挣扎,任由那股冰凉的能量流遍全身,脑海中突然涌入无数画面:穿着兽皮的部落首领举着骨笛指向星空,敦煌壁画里的飞天踩着星轨起舞,伽利略第一次将望远镜对准月球时的惊叹……
“原来所谓的星轨,是宇宙的记忆载体。”苏瑶的声音带着哭腔,她的数据板上,所有星图都开始自行重组,最终形成一幅完整的银河画卷,“我们看到的星光,可能是几千年前某个文明留下的问候。”
林烨抬手触碰光网,那些流动的光点突然化作丝线,缠绕着他的指尖编织起来。他想起小时候祖父教他扎风筝,用竹篾和棉线就能让纸片飞向云端。此刻指尖的触感竟与那时惊人地相似,只是这次编织的不是风筝,而是横跨星系的星轨。
“启动‘织梦程序’。”他对苏瑶说,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把地球的唐诗宋词、古琴谱、水墨画……所有能代表我们文明的东西,都转换成星尘能理解的频率。”
苏瑶点头时,光网突然剧烈震动。林烨低头,看见青铜令牌上的“守”字正在剥落,露出下面更古老的符号——那是甲骨文中的“传”字。他恍然大悟,所谓的守护,从来都不是固守,而是将文明的火种化作星轨上的坐标,等待下一个被光网捕捉到的“织梦人”。
当星舰重新启动引擎,培养皿里的星尘已经消失无踪。但舷窗外的星轨却变得异常清晰,那些原本杂乱的光点,此刻正沿着某种规律缓缓流动,像有人用看不见的丝线,将它们编织成了一首跨越时空的诗。
林烨摸了摸手腕上尚未褪去的纹路,突然想起祖父临终前的呓语:“每颗星星都会做梦,而我们,是让梦延续下去的人。”他打开通讯器,对所有星舰成员说:“准备返航,我们有新的星图要绘制——这次,要用人类的故事当颜料。”
苏瑶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发现控制台上的星图投影里,代表太阳系的区域多了一个小小的光点,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亮。她低头在数据板上写下观测记录的最后一行:“星尘会记得,曾有群地球人,用文明当针,在星轨上绣出了自己的名字。”
月光依旧躺在地板上,但此刻看来,已不再是时间的裂缝,而是宇宙睁开的眼睛,正温柔地注视着这些来自蓝色星球的织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