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等你,也不是在等你。”
沈砚说完便朝着徐栀迈步走去,缓缓抬起的手臂停留在她面前。
徐栀看着沈砚干枯的手掌,就跟老树身上的枯树皮似的,布满沟壑,没有一丝光彩。
见他不断朝自己靠近,徐栀赶紧侧过身子躲了开来。这下她能确定,这沈砚虽然嘴上说着是在等自己,可他的眼里完全没有自己的影子,反倒是......
“你指着我的眼睛是什么意思?我可告诉你,我从来没做过手术,更不记得自己移植了别人的眼角膜。”徐栀皱着眉不悦地往后退开。
沈砚因她的话露出了不解的神色,什么是手术,什么是眼角膜......看来自己被困在这里的数千年,外面的世界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思及此,他的脸上露出一丝疲倦,连带着他周身的气息都沉重不少。
这股浓重的哀伤压得徐栀喘不过气来。
“能陪我走走吗?”沈砚迈步上前,他的精神力瞬间覆盖了整个村落。
徐栀见他这副模样,张了张嘴也没能说出拒绝的话。
沈砚的眼睛始终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两人走在村里,可这些人就像是没看见他们似的,依旧在做着各自的事情。
“你活了近千年,难道你已经成神了?”徐栀用真视之眼也看不出他身上的秘密,只好开口询问。
沈砚原本浑浊的双眸此刻变得澄净无比,他看向村民的目光里带着浓浓的不舍,那认真的模样似乎是想将眼前所有的景象都深深刻进灵魂。
“这世上有神吗?”沈砚的脸上是化不开的哀伤,他接着道。“我不是神,我只是一个从他人身上偷窃生机活下来的一个见不得光的小偷罢了。”
沈砚停住脚步,捡起了婴儿掉在地上的风车。
看见掉在地上的风车自己飞了起来,趴在地上的婴儿发出了哇呜哇呜的声音,听到动静跑出来的妇人看着这幕并没露出惊慌的神色,反而冲着沈砚的居所行了一礼。
【他的身上有不同人的生机,可以说,是他吞噬了他们。】
阿司倏得紧张起来,他要阿栀来这儿不会是想吞噬她吧。
“放心,这次有我在她身边,她不会有事的。”赫拉坐在桌旁正在插花。
“偷窃生机?”徐栀往孩子身边靠了靠,“你的意思是,你在窃取别人的生命,并且以这样的方式存活了上千年?”
沈砚没有反驳,只是微微点头。
“所以刚才,江婧舒说你这些年才渐渐好转过来的意思是......”
唰——
追星闪过剑芒抵在了沈砚脖颈上,徐栀眼中露出危险的锋芒。
“你说,沈先生说得贵客能带我们回去吗?”扛着锄头的农夫从两人身旁经过。
背着背篓的另一人道,“肯定能啊,不然沈先生为什么会称她为贵客!”
“爹,我们要离开这里吗?我不想走,我害怕。”二牛拉着农夫的衣角,脸上带着怯懦的神情,语气里也有一丝哭腔。
农夫叹了口气,“是啊,别说二牛怕,我也害怕,咱都多久没跟外面的人打过交道了。”
“你们两个!尤其是你,你忘了你老子临死前说过的话了吗?还有沈先生,他一个人苦苦撑了这么多年,现在好不容易有了盼头你们到开始打起退堂鼓了。”
说着,他揪起二牛的耳朵往家拽。
“疼啊,爹——”
“爹不疼!”
沈砚伸手推开了追星的剑刃。
“我有必须活下去的理由。我知道,或许你不能理解,但我没有办法。你放心,我从不滥杀,只是将快死之人的寿数转移到我的身上,以此来延命。”
徐栀神色复杂的看向他,他的身上没有谎言的气息。
“是你的能力让整座村子免受迷雾的侵蚀?”
沈砚笑了笑,“算是吧。我的禁墟很独特,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能护住整座村子。”
他带着徐栀站在一间房舍前。
“请。”
徐栀也没有客气,推门径直走了进去,抬头就被眼前的东西吓了一跳。
“这是什么,蛇?你还在村子里养了一条蛇?”徐栀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被声音吵醒的巨蛇缓缓睁开了双眼。
金色的蛇身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鳞片,眼镜蛇独有的兜帽张开,锐利如红宝石般的瞳孔正盯着将它吵醒的不速之客。
“这是我的贵客,我带她见见你。”沈砚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这话听起来有些奇怪。
见沈砚这样说,巨蛇突然散发出一阵金芒。它褪去蛇身,以半人半蛇的姿态出现在徐栀身前,蛇尾紧紧缠在了她的身上,双手搭在肩前。
【这是那伽蛇族,那伽蛇族怎么会臣服于他。】
“我不想知道这是什么蛇,快想办法把它从我身上弄下去!我受不了了,我要起疹子了。”
徐栀的身体出现了幻觉,就像是有无数根细小的足部在她皮肤上爬来爬去似的,皱紧的小脸写满了对它的抗拒。
“这就是你一直念叨的转机?我看也没什么特别的,就这小身板,她能做什么?嗯......寿数也不是很长嘛,她的作用都不如我大。”
徐栀刚才还沉浸在恐惧当中,但听它念叨起来,总结一句话就是:她,不行。
“你才不行,你给我下来。”
突然,勇气席卷全身,徐栀抓住它的胳膊用力往后拉扯。巨蛇的蛇尾趁机缠上了她的腰间,猛得用力缠紧,骤然缩紧的腰间传来一阵刺痛,让她没法畅快的呼吸。
徐栀的双眸瞬间泛起粉色涟漪,暴增的精神力直接击中了毫无防备的巨蛇,“滚!”
巨蛇慢慢松开了缠绕在她腰间的蛇尾,听话的在地上翻滚,直到撞在门槛处才清醒过来。
“我这是怎么了。”巨蛇怔愣片刻,“是你!”
“是我又怎样,你说动手就动手,一点也不讲武德!”徐栀揉着被箍疼的地方,完全忘了自己之前的做派也是从不讲武德。
巨蛇迷茫了,“武德是什么?能吃吗?会塞牙吗?”
沈砚无奈的摇了摇头,“别闹了阿如娜。”
“哼,不闹就不闹。那你下次来见我要带着武德来哦,不然我就咬下你的头当贡品!”阿如娜说着舔了舔嘴唇。
徐栀看着两人的互动,指了指阿如娜,“这是你养的宠物?”
“阿如娜是我从雾气中救回来的一条小蛇。”沈砚伸手抚摸起它的蛇鳞,阿如娜顿时露出了一副享受的神情。
“小蛇?”徐栀指着直起身来近十米的阿如娜。
果然,在主人眼里,不管宠物被养到多大都不觉得大。
“我救它回来的时候,它确实还小,我也没想到它会长这么大。”沈砚坐了下来,“我能活到现在多亏阿如娜愿意将它的生命分给我。”
徐栀看向又陷入沉睡的阿如娜,这入睡速度比旋涡都快。
“可你刚才还说。”
“人类的寿数太短,仅靠将死之人的那点生机根本不足以让我支撑千年。也正因此,村子也遭受过一场灭顶之灾......”
欧文托着下巴,缓缓点头,“所以你们口中的这位沈先生是活了千年的大英雄。而你们也愿意为他献出自己的性命,只为了让他能够活下去。”
二牛坐在一旁编着竹篓,竖起耳朵听着故事。
“没错,要不是有沈先生护着我们,只怕早在我们先祖那辈儿就被这雾气杀死了。”
扫地的沙沙声传来,沈砚的故事也已讲完。
【那伽蛇族的寿命很长,是能与神明比肩的造物。】
【没想到这个阿如娜还是一条有良心的蛇。】
“我只有在撑不下去的时候,才会从阿如娜这里借走一丝生机。”沈砚喝了口茶,润了润干渴的嗓子,“当然,这是有借无还的买卖。”
徐栀放下茶盏,“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说的在等我,到底是什么意思。”
沈砚指着自己的眼睛,“我的禁墟并不完整,这就是为什么我能抵御雾气,却不能在毒雾中带着他们回家的原因。”
“禁墟.....也会不完整?”徐栀愣住了,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说。
片刻后,她嘴角一抽,“你说的等我......你该不是觉得,我的眼睛是你的另一半禁墟吧。”
徐栀倏得起身打翻了桌上的茶盏。
沈砚没有开口,只是俯身捡起了地上的碎片。
【同一个禁墟根本不可能一分为二的出现在两个人身上,他是不是疯了。】
“我知道这很难接受,但这就是事实。”沈砚叹了口气,“不过我从未想过要对你怎样,我只希望你能带他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