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分钟前。
雨点砸穿了圣堂破碎的穹顶,汇成溪流,冲刷着布满弹痕的墙壁。
天空低垂,铅灰色的云层几乎要擦到钟楼的断顶。
此刻,两道身影紧贴着地面滑行,残存的石柱与断墙是她们唯一的庇护所。
她们的移动轨迹经过精密计算,总能卡在远处爆炸声响起的瞬间,将自身的存在感降至最低,交替掩护的动作已经化为本能,一人突进时,另一人的枪口必然指向侧翼的阴影。
原因无他,纯粹是为了不想让那个“狐狸”发现她们。
片刻过后,纱织在一堵矮墙后停下,墙体只剩半截,上面天使的浮雕已然碎裂。
她靠上冰冷的石面,雨水立刻浸透了她背部的衣料。她没有回头,只是用极低的声音小声道:
“公主,停下,我们必须在这里把话说清楚。”
“……”
亚津子无声地滑到她身旁,蹲伏的姿态如同收敛了利爪的猎豹,警惕地环视着四周。
“时间不多了,我们的任务毫无疑问已经失败了。”
纱织的目光穿过雨幕,死死盯着前方那片死亡地带,“并且我无法确定老师是否察觉到了我们,日和她们的位置也很模糊,所以接下来的每一步,我们都不能出错。”
亚津子安静地听着,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在她脚边的水洼里漾开小小的涟漪。
“第一方案,我们绕开正面,尝试无声潜入,只要能和日和她们汇合,你就立刻把那张卡撕了,用它制造的混乱掩护全员撤离。”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声音里的温度骤然降到了冰点。
“第二方案。如果在潜入中被他发现,或者根本没有可供潜行的路线……公主,你必须立刻放弃我,转而去启动战略兵器。我命令你,用最快的速度将它唤醒。”
亚津子的瞳孔瞬间收缩。
她伸出手,用力抓住纱织的胳膊,拼命摇头。
“那你呢?你一个人去面对他?”
“我的事不用你管。”纱织的语气强硬得像石头,手更是搭在亚津子抓在她胳膊上的手,缓缓道,“如果计划失败,我的任务就是把他钉在原地,为你们争取时间,这是唯一的办法。”
“只有把水搅浑,浑到他无法兼顾所有人的地步,我们才有机会。”
说罢,她没有给亚津子用手语反驳的机会,直接下达后续指令:“撤退路线还记得吗?启动后立刻走南边暗道,去地下裂隙,那里的地形能最大限度拖延他,在地下,在那个我们熟悉的地方,我们才有周旋的余地。”
亚津子沉默了,她紧咬着下唇,雨水和某种更咸涩的液体混在一起,从她脸颊滑落。
她知道纱织说的都是对的,但这个计划的代价,是以她最重要的人的生命为赌注。
她还想比划什么,却被纱织打断了。
“我们从阿里乌斯爬出来,不是为了在这里犹豫的。”纱织的声音不高,却像锥子一样刺入亚津子的心中。
她反手握住亚津子冰冷的手腕,那份触感让她微微一怔,但她没有表现出来。
“别忘了我们是为了什么才站在这里。想想日和,想想美咲。”
听到这话,亚津子的身体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这是必须要去做的,公主。没有别的选择了。”
说完,纱织松开了手。
然后,她一把拽下了头上湿透的鸭舌帽,任由冰冷的雨水兜头浇下,像是要洗去脸上所有的软弱和动摇,用力抹了一把脸,将黏在额前的湿发全部捋到脑后。
并重新将帽子扣上,帽檐压得极低,遮住了她所有的表情,只留下一道冷硬的下颌线。
“放心,只要我不主动攻击,而是摆出‘谈判’的姿态,他大概率不会立刻下死手,毕竟,‘老师’的身份是他的枷锁。”
“更何况,‘伊甸条约’这个筹码,足够让他耐着性子听我说话了。”
亚津子注视着纱织的侧影。
在那张被雨水冲刷得毫无血色的脸上,她看不到恐惧,也看不到迷茫,只剩下一种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觉悟。
终于,亚津子缓缓地、沉重地点了点头。
“很好。”纱织像是卸下了最后的包袱,短促地呼出了一口气。
“分头行动。我从北侧高地迂回,吸引他的注意。你从东侧教堂残骸绕过去,掩体多,适合你。记住你的任务,找到日和她们,带她们去集合点。”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望向了那片炮火喧嚣的战场中心。
“我的任务……是把那个最麻烦的家伙,钉死在原地,好给你们制造逃跑的机会。”
“……”
亚津子不再多言,她深深地看了纱织一眼,娇小的身体一矮,如同一只灵巧的猫,瞬间消失在了另一侧的废墟阴影之中。
雨幕中,只剩下了纱织一个人。
她维持着半蹲的姿势,在原地静默了十几秒,仿佛一尊融入了废墟的雕像。
风声鹤唳,枪炮齐鸣。
她缓缓闭上眼睛,又猛地睁开。
——大人啊……
那个曾经如同噩梦般笼罩在阿里乌斯上空的名字,在她心中一闪而过。
——夫人,您所追求的,真的是正确的吗?
她甩了甩头,将这些杂乱的思绪强行从脑海中清除出去。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咔嚓。
她缓缓地从腰带侧面的卡盒里取出了一张卡片。
一张印着一头被黑气所笼罩的独角兽的诡异卡片。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把现在的姐妹们送出去。
——就算是面对那位大人您……现在的我……
纱织的眼神变得锐利。
接着,她不再迟疑,身体猛地发力,从矮墙后一跃而出,整个人如同贴地飞行的箭矢,冲入了前方那片更加混乱、更加危险的区域。
她的速度极快,在破碎的石柱与倒塌的墙壁间不断折返,利用着每一处可以利用的视野盲区,向着刚刚疑似看到日和与美咲她们的方位前进。
然而,现实往往比计划来得更加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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