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公主府。
武三思胸口的伤还在流血,他却感觉不到疼。
他看着那个被李永安搀扶着,连站都站不稳的林琛,忽然很想笑。
笑自己的愚蠢,笑自己的自负。
他所有的应对,所有的杀机,全都在对方的算计之内。
“好……好一个解铃还须系铃人。”
武三思猛地一挥手,不是下令攻击,而是指向门外。
“备马!”
那名扶着他的亲兵将领愣住了。
“殿下?”
“本王说,备马!”武三思暴喝,牵动了胸口的伤,剧烈地咳嗽起来,“没听到吗!”
亲兵将领不敢再多问,立刻躬身领命,带着几个人快步退了出去。
暖阁内的对峙,在这一声命令下,无声地瓦解了。
李豹和他的手下缓缓收刀,但依旧保持着警惕,将林琛和李永安护在中间。
梁王府的亲兵们,也收起了刀,可那一道道凶狠的视线,依旧死死地钉在林琛身上,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武三思的目光,扫过昏睡过去的太平公主,又转向林琛。
“林琛,你最好别给本王耍花样。”
“到了公主府,若是治不好姑母,或是再提什么过分的要求……”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威胁不言而喻。
林琛只是轻轻靠在李永安肩上,闭着眼,仿佛连多说一个字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的沉默,在武三思看来,是更高层次的挑衅。
很快,府外传来一阵马蹄和车辆的嘈杂声。
李永安扶着林琛,李豹则小心翼翼地抱起了依旧沉睡的安安。
一行人,在梁王府亲兵的“护送”下,走出了这个让他们几乎陷入绝境的暖阁。
夜风很冷,吹在武三思的伤口上,激起一阵阵刺痛。
他捂着胸口,看着李永安将林琛扶上马车,看着那个孽种也被抱了上去,看着孙神医战战兢兢地跟在后面。
他自己府上的金吾卫将领,正指挥着手下,将太平公主小心地抬上一辆更宽敞的马车。
整个场面,诡异到了极点。
他,堂堂梁王,竟然要听从一个阶下囚的安排,护送着自己的仇人,去给自己的姑母治病。
何其荒唐!何其可笑!
“殿下,您的伤……”亲兵将领凑过来,满脸担忧。
“死不了。”武三思翻身上马,动作牵扯到伤处,让他闷哼了一声。
他看了一眼林琛所在的马车,声音压得极低,充满了怨毒。
“派人盯紧了安国公府和林家。”
“今夜过后,本王要让他们,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是!”
车队在寂静的夜色中,朝着太平公主府的方向,疾驰而去。
……
太平公主府,灯火通明。
当府门前的守卫看到梁王武三思带着大队人马,护送着公主的座驾回来时,还以为是普通的夜归。
可当他们看到,公主竟是被人从车上抬下来,昏迷不醒,而梁王殿下自己也是胸前染血,脸色惨白时,所有人都慌了神。
整个公主府,瞬间炸开了锅。
管家连滚带爬地迎了出来,看到这阵仗,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王……王爷……殿下这是……”
“让所有不相干的人,都滚出去。”武三思没有理会他的惊慌,直接下达了命令,“清出殿下寝殿,任何人不得靠近。”
“是,是!”管家不敢多问,立刻手忙脚乱地去驱散那些闻讯赶来的侍女和仆役。
李永安扶着林琛,从另一辆马车上下来。
李豹抱着安安,紧随其后。
他们一出现,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武三思的亲兵,将他们团团围住,既是监视,也是一种无声的警告。
林琛的视线,扫过这座极尽奢华的府邸。
飞檐斗拱,雕梁画栋,处处都彰显着主人的权势与尊贵。
可在这份尊贵之下,他却嗅到了一股腐朽和压抑的气息。
这里,就是母蛊盘踞了数十年的巢穴。
“带路。”武三思对那管家冷冷地命令。
一行人穿过长廊,在一众仆役惊疑不定的注视下,很快来到了太平公主的寝殿。
寝殿内,熏香袅袅,奢靡的陈设,几乎让人睁不开眼。
太平公主被小心地安置在她的那张巨大而华丽的沉香木床上。
孙神医立刻上前,再次为她诊脉,确认她的情况依旧平稳后,才稍稍松了口气。
武三思屏退了左右,只留下自己的几个心腹将领。
寝殿的大门被关上,隔绝了外面的所有窥探。
他走到床边,看着床上毫无生气的姑母,然后转身,面向林琛。
“人,已经到地方了。”
“你该动手了。”
他的声音里,压抑着即将爆发的怒火。
林琛被李永安扶到一张铺着厚厚软垫的椅子上坐下。
他喘了几口气,才缓缓开口。
“王爷,别急。”
“我说了,解铃还须系铃人。”
“蛊毒的根源,不在公主殿下身上,而是在这座府里。”
武三思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那只母蛊,不是凭空出现的。”林琛的语调不紧不慢,每一个字,却都敲在武三思的心上,“它是被人,通过某种媒介,种入皇室血脉之中的。”
“这种传承血脉的蛊,最开始,往往需要一个‘信物’。”
“一个承载着蛊虫,又被第一代宿主毫无防备地贴身接纳的物件。”
“这个物件,在过去的几十年里,一直陪伴在公主殿下身边。它就是母蛊的‘锚’,是它的‘老巢’。只要这个‘锚’还在,就算我们暂时压制了蛊虫,它也能随时通过这个‘锚’,重新汲取力量,卷土重来。”
孙神医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这些闻所未闻的理论,彻底颠覆了他行医数十年的认知。
武三思却听懂了。
他瞬间明白了林琛的意图。
“你想……找出那个东西?”
“不是想。”林琛纠正他,“是必须。”
“只有找到它,毁了它,才能彻底斩断母蛊的根。否则,今日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扬汤止沸。”
武三思的脸色阴晴不定。
太平公主的贴身之物?
这几十年来,她收到的奇珍异宝,不计其数。
她自己随身佩戴的,经常把玩的,更是数不胜数。
这要如何去找?
“这与大海捞针,有何区别?”
“当然有区别。”林琛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能成为‘信物’的,必然是公主殿下极为喜爱,且常年贴身或放置在寝殿之内的东西。”
“而且,它一定与‘南疆’有关。”
“南疆?”武三思的瞳孔微微一动。
“不错。”林琛继续说道,“王爷可以派人,将公主殿下寝殿内,以及她宝库中,所有她珍爱把玩,且可能与南疆有关的物件,全部找出来。”
“无论是摆件、饰品、还是衣物,一件都不要放过。”
武三思死死地盯着林琛。
他这是要……抄了公主府的家底?
这简直是荒谬!
“林琛,你不要得寸进尺!”武三思身后的将领忍不住怒喝。
林琛没有理他,只是看着武三思,平静地补充了一句。
“王爷,您要快。”
“因为,那碗血能安抚母蛊的时间,是有限的。”
“一旦过了时辰,它发现自己被骗了,那后果……”
武三思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他感觉自己的肺都快要被气炸了。
威胁!
赤裸裸的威胁!
他闭上眼,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过了许久,才猛地睁开。
“来人!”
他对着殿外喊道。
那名心腹将领立刻推门进来。
“殿下有何吩咐?”
武三思指着林琛,又指了指这间奢华的寝殿,最后指向府库的方向,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挤出命令。
“照他说的办!”
“把公主的寝殿,还有她的私库,全都给本王翻个底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