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堂的丧事办得仓促而悲伤。缥缈仙宗上下都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平日里弟子们练剑的呼喝声、灵兽园的喧闹声都沉寂了不少。每个人的心头都压着一块巨石,尤其是与白玉堂朝夕相处的几位师兄弟妹。
灵堂撤下后,秦正正便再也按捺不住,嚷嚷着要立刻杀去泸霭国,将那些残害白玉堂的凶手碎尸万段。
“大师兄!小花师妹!我们还等什么?二师兄的尸骨未寒,那些天杀的畜生还在逍遥法外!我秦正正若不亲手宰了他们,誓不为人!”秦正正双目通红,额上青筋暴跳,一副恨不得立刻提剑杀人的模样。他甚至已经开始盘算,这次下山,应该带上多少“雷震子”,才能把那些混账的巢穴给一锅端了。
“秦师兄,你冷静一点!”林小花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这几日,她几乎没合过眼,一方面是为白玉堂的死而悲恸,另一方面,则是在反复琢磨宁羽雨那番话里的破绽。
“冷静?小花师妹,我二师兄都被人打得魂飞魄散了,你让我怎么冷静!”秦正正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里的水都溅了出来,“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看着二师兄枉死不成?”
“秦师兄,没人说不为白师兄报仇。”沈清荷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但莽撞行事,只会打草惊蛇,甚至可能让我们也陷入险境。你忘了宁羽雨说的,对方能引动‘天雷’,绝非等闲之辈。”
慕容云飞微微颔首,表示赞同:“清荷说得有理。此事疑点颇多,必须从长计议。我们连对手的底细都还没摸清,贸然行动,与送死无异。”
“疑点?能有什么疑点?不就是一群见不得人好的败类,断了他们的财路,就恼羞成怒杀人灭口吗?”秦正正兀自愤愤不平。
林小花叹了口气,耐着性子分析道:“秦师兄,你仔细想想。宁羽雨说,白师兄是被‘天雷’击中。能引动天雷的修士,至少也是元婴期以上的大能,甚至可能是化神期的老怪物。这样的人物,会为了区区一个凡人村落的‘香火钱’,亲自出手,还只带五六个随从?这说不通。”
“而且,”沈清荷接口道,“我仔细查验过白师兄的遗体,他身上的伤势虽然惨烈,主要致命伤确实是雷击所致,但那雷电之力中,夹杂着一丝极其阴邪诡异的气息,与寻常天劫之雷,或是正道雷法截然不同。更像是一种……被强行催发,威力巨大却难以掌控的禁术,或是某种威力极大的魔道法宝。”
“魔道法宝?”秦正正一愣,随即怒道,“那帮杂碎,果然是魔道妖人!”
“未必。”慕容云飞摇了摇头,“正道之中,也有一些威力巨大但有伤天和的禁术。关键在于,宁羽雨的说辞,是否完全可信。”
林小花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心中思绪万千。“我总觉得,宁羽雨这个人,不简单。她一个泸霭国偏远山村的采药女,为何会知道我们缥缈仙宗的所在?就算她机缘巧合打听到,又是如何孤身一人,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将白师兄的遗体,跨越千山万水,从泸霭国送回我们宗门?这期间,她不需要吃喝?不需要盘缠?不会遇到任何危险?”
这些问题,像一根根细小的针,扎在林小花心头。她最擅长的便是算账,而宁羽雨这件事,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收支不平衡”的诡异。
“还有她的修为。”沈清荷补充道,“我之前说过,她身上有灵力波动,虽然极力掩饰,但我可以肯定,她至少有炼气中后期的修为。一个炼气期的修士,在凡人村落,为何要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
“这丫头片子,果然有鬼!”秦正正一拍大腿,“亏我还以为她是个可怜人!走,我们现在就去找她问个清楚!”
“不急。”慕容云飞制止了他,“我们现在去质问她,她未必会说实话。反而可能让她心生警惕,彻底隐瞒真相。当务之急,是先派人暗中调查一下泸霭国交河河谷的情况,以及那个宁羽雨的底细。”
林小花点了点头:“大师兄所言极是。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我储物袋里还有一些上次在有臣国剩下的‘通讯符鸟’,虽然距离遥远,传递消息可能需要些时日,但总比我们像无头苍蝇一样乱闯要好。”
她顿了顿,又道:“另外,我记得秦师兄你以前不是常说,你在修真界的行脚商人里,也有些门路吗?看看能不能托他们打探一下,最近泸霭国那边,有没有什么关于‘黑底金纹道袍,青面獠牙面具’修士的传闻。”
秦正正闻言,眼睛一亮:“对啊!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我这就去找老王他们问问!这些家伙消息灵通得很,说不定真能打听到什么!”他风风火火地就要往外冲。
“等等!”林小花叫住他,从储物袋里摸出一小袋灵石递过去,“这些你拿着,打探消息,总不能让人家白跑腿。”
秦正正嘿嘿一笑,也不客气,接过灵石揣进怀里:“还是小花师妹想得周到!放心,包在我身上!”说完,便一溜烟跑了出去。
看着秦正正离去的背影,林小花微微松了口气。有秦师兄这条线,或许能更快地得到一些外部信息。
接下来几日,缥缈宗众人便分头行动起来。
慕容云飞负责调阅宗门内关于泸霭国以及周边地域的卷宗,希望能找到一些有用的线索。沈清荷则以照料为名,不时去探望宁羽雨,试图从她的言行举止中,发现更多的破绽。林小花则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将宁羽雨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仔仔细细地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又一遍,试图用她那套“账簿理论”来分析其中的逻辑漏洞。
石钺则被林小花派了个“特殊任务”——负责“不经意”地在宁羽雨的住处附近溜达,观察她私下里有没有什么异常举动。这个憨厚的小师弟,虽然修为不高,但胜在心思单纯,不容易引起怀疑,而且他有一种近乎野兽般的直觉,有时候反而能发现一些常人忽略的细节。
宁羽雨似乎真的被吓坏了,这几日都待在客房里,除了吃饭,几乎足不出户,神情也总是恍恍惚惚的。沈清荷每次去看她,她都表现得十分柔弱恭顺,问什么答什么,只是翻来覆去还是那套说辞,没有任何新的信息。
然而,平静的表面下,暗流却在悄然涌动。
这日傍晚,石钺像往常一样,在宁羽雨客房外那片小竹林里“练习”基础剑招。说是练习,其实他的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客房的动静上。突然,他听到一阵极轻微的声响,像是……鸟雀扑腾翅膀的声音?
石钺心中一动,悄悄地凑近了一些,透过竹林的缝隙,他看到宁羽雨房间的窗户开了一道小缝,一只通体漆黑,只有豆粒大小的怪鸟,从窗缝中飞了出去,速度极快,眨眼间就消失在了暮色之中。
石钺虽然入门不久,但也知道,修真界中,用灵禽传递消息的手段并不少见。但这只黑鸟,给他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带着一丝阴冷的气息。
他不敢怠慢,立刻将此事禀报给了林小花和慕容云飞。
“黑色的怪鸟?”林小花眉头微蹙,“能看清是什么品种吗?”
石钺摇了摇头:“太小了,飞得也太快,弟子没看清。但感觉……不像是什么好鸟。”他说完,自己也觉得这话有些好笑,憨厚地挠了挠头。
“这宁羽雨,果然有问题!”慕容云飞眼神一凛,“她一边在我们面前装可怜,一边却在暗中与外界联系。她究竟想隐瞒什么?”
沈清荷沉吟道:“那黑鸟,会不会是她与那些害死白师兄的凶手联络的信使?”
这个猜测让在场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如果真是这样,那宁羽雨在白玉堂的死中所扮演的角色,恐怕就不仅仅是“私心”那么简单了。
林小花心中更是警铃大作。她忽然想起,钟许许,那个神秘莫测,最后又莫名其妙消失的家伙,似乎也擅长使用一些奇特的灵禽。虽然那黑鸟与钟许许那些色彩斑斓的“宠物”截然不同,但这种通过隐秘手段传递消息的方式,让她不由得产生了一些不好的联想。
“不能再等了。”林小花当机立断,“我们必须想办法,截获她的下一次通讯。或者,找到她传递消息的对象!”
就在此时,秦正正兴冲冲地从外面跑了进来,人还没到,声音先到了:“大师兄!小花师妹!有消息了!有大消息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屋内,因为跑得太急,脸颊有些泛红,额头上还带着细密的汗珠。
“秦师兄,什么消息?”林小花急忙问道。
秦正正灌了一大口茶水,才喘匀了气,压低声音道:“我托了几个在泸霭国那边跑惯了的老客,让他们帮忙打听。你猜怎么着?最近泸霭国境内,还真不太平!”
“怎么个不太平法?”慕容云飞问道。
“据说,泸霭国最大的修仙世家,上官家,最近好像出了内乱!”秦正正的脸上带着几分兴奋,“而且,有人在泸霭国边境,见过一群行踪诡秘的修士,为首之人,就穿着黑底金纹的道袍,脸上戴着青面獠牙的面具!”
“什么?!”林小花和沈清荷几乎同时惊呼出声。
这个消息,如同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众人心中部分的迷雾。黑底金纹道袍,青面獠牙面具……这些特征,与宁羽雨描述的凶手,完全吻合!
“那些人是什么来路?和上官家内乱有关吗?”林小花追问道。
秦正正摇了摇头:“这就不知道了。那些行脚商人也只是道听途说,具体情况,他们也说不清楚。不过,他们提到了一点,那些戴面具的修士,行事非常狠辣,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
寻找东西?或者人?林小花的心猛地一跳。
难道……白师兄的死,并非偶然?而是被卷入了某个更大的阴谋之中?而宁羽雨,这个看似无辜的少女,又在这场阴谋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线索似乎一下子多了起来,但也让整个事件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看来,我们有必要亲自去一趟泸霭国了。”慕容云飞缓缓开口,眼中闪过一丝寒芒,“不仅要为白师弟报仇,还要弄清楚,这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
林小花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虽然前路未卜,但她知道,这是必须走的一步。白玉堂的死,绝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而那个宁羽雨,她身上的秘密,也必须被揭开。
【上官家内乱……寻找东西或人……】这些关键词,让林小花嗅到了一丝阴谋与危险的气息。但同时,也让她看到了一丝查明真相,为白师兄讨回公道的曙光。
或许,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当晚,缥缈宗几位核心弟子便聚在了慕容云飞的洞府中,商议下一步的对策。
“看来,泸霭国一行,势在必行。”慕容云飞的语气不容置喙,“不仅要查清白师弟被害的真相,上官家的内乱,以及那群神秘修士,我们也不能坐视不理。如果真如宁羽雨所说,那些人以操控凡人苦难为乐,那便是与整个正道为敌。”
“大师兄说的是。”林小花点了点头,“但在此之前,我们必须先从宁羽雨身上打开突破口。她知道的,肯定比她说的要多得多。”
“可这丫头嘴巴严得很,滑不溜丢的,跟条泥鳅似的。”秦正正有些泄气地说道,“清荷师妹这几天旁敲侧击,她都滴水不漏。石钺那小子盯梢也没发现什么实质性的东西,除了那只黑鸟。”
“那只黑鸟,就是最大的疑点。”沈清荷的目光落在桌案上的一幅简易地图上,那是她根据石钺的描述,大致勾勒出的黑鸟飞行方向。“如果我没猜错,她今晚,或者最迟明晚,一定还会再次放出信鸟。”
林小花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既然她要送信,那我们就给她这个机会。不过,这次我们不能只看着鸟飞走,我们要知道,这鸟,究竟要飞到哪里去;这信,究竟是写给谁的。”
“你的意思是……跟踪那只黑鸟?”秦正正有些为难,“那玩意儿飞得贼快,又小,跟个苍蝇似的,不好跟啊。”
“硬跟自然不行。”林小花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容,活像一只准备偷鸡的小狐狸,“但我们可以在她身上,或者在她要送出去的‘信’上,做点手脚。”她从储物袋里摸出一个小巧的瓷瓶,在众人面前晃了晃。
“这是什么?”秦正正好奇地凑过去闻了闻,一股极淡的、若有若无的异香飘入鼻端,让他精神微微一振。
“这是我以前闲着没事,用几种不怎么值钱的灵草调制的‘牵丝引’。”林小花解释道,“本身没什么大用,就是气味比较特殊,而且能持续很长时间。只要沾上一点,就算隔着几里地,用特制的‘嗅风蝶’也能追踪到。”
说着,她又从另一个储物袋里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玉盒,打开一看,里面静静地趴着几只色彩斑斓的蝴蝶,翅膀上带着奇异的纹路。
“嗅风蝶?”沈清荷眼中闪过一丝讶色,“这可是罕见的追踪灵虫,对气味极其敏感。小花师妹,你从哪儿弄到这些宝贝的?”
林小花嘿嘿一笑:“以前跟一个来宗门兜售杂物的行脚商人换的,当时觉得好玩,没想到现在派上用场了。这叫什么?这就叫投资要有前瞻性!”她得意地扬了扬下巴,仿佛自己又做成了一笔大买卖。
“好是好,”秦正正摸了摸下巴,“可怎么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那‘牵丝引’下到宁羽雨身上,或者她要送出去的信上呢?”
“这就要看我们的演技了。”林小花神秘一笑,目光转向沈清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