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嫣儿的指尖在桌沿,收紧又松开,瓷白茶盏映着她,骤然失焦的瞳孔。
“算了,反正爹爹和娘亲已经......”
洛天宵的手,悬在半空顿了顿,最终只将帕子,塞进她攥紧的掌心。
“放心,我会帮你找到岳父岳母的下落的!”
朱嫣儿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靠在男人的肩膀上。
只是眼角却划下了两行泪。
叩叩!
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打破了沉闷。
嘎吱!
房门打开,一名小厮端着盘子进来。
冯掌柜变换脸色,接过盘子,摆放到了大圆桌子上。
“这是用苦酒腌的芹菜,大小姐尝尝可还爽口?”
两人分开落座。
洛天宵抢先夹起一筷,酸味刺得他眯起眼。
朱嫣儿用筷子尖在豆腐上,戳出个小洞。
乳白汁水慢慢渗出来。
她盯着豆腐出神,惊恐开口。
“婳妃娘娘,曾经就是吃豆腐噎死的。”
噗!
洛天宵将嘴里的东西吐出来。
啪!
筷子更是没拿稳,掉在了桌子上。
哗啦!
冯掌柜手一抖,瓷盘边缘磕出个缺口。
两人同时看向朱嫣儿。
一脸你看什么玩笑的表情!
朱嫣儿尴尬的用筷子,搅碎豆腐。
很认真的解释。
“我听人说三公主六岁那年,抱着食盒哭晕在了殿前。
说是她母妃死了,这件事情在但是可是很轰动的!”
切!
洛天宵低头继续吃饭,心中则是在想。
这个傻媳妇,宫墙里的死法,从来比豆腐上的雕花更精巧!
冯掌柜则是忙着布菜。
无人注意的时候,嘴角不自在的抽了抽。
叮咚!
房门被打开,传来环佩声响。
三公主扶着门框,指甲掐进雕花木纹里。
“嫣儿,好巧啊!”
洛天宵放下筷子,余光扫到三公主腰间的玉佩。
竟缺了一角。
“三公主!”
朱嫣儿起身,宽大的袖口带翻了醋芹盘子。
嘭!
汤汁洒了一桌子!
三公主走到近前,问着空气中的菜香,声音发颤。
“当年食盒里,装的就是这道醋芹。”
噗通!
冯掌柜踉跄着跪下,额头冒冷汗。
“三公主恕罪!”
“哎?没事!”三公主不在意的挥挥手。
“你们慢慢吃,我有事先走了!”
在众人莫名其妙的目光中。
三公主腰间的禁步,竟未发出声响,转眼已消失在回廊转角。
“奇怪的人!”洛天宵蹙眉。
暮色渐沉。
朱嫣儿第三次搁下筷子。
青瓷碗里羊肉,被戳得支离破碎。
“可是不合胃口?”
洛天宵指尖在大圆桌子的沿上,轻叩两下。
他早瞧见这小祖宗,从三公主走后,就绷着嘴角。
眼底凝着层薄霜。
啪!
朱嫣儿眼珠子一转,把筷子拍在桌上。
“你提议说让冯掌柜用‘宾至如归’时,我就该听出来。
她指着墙上褪色的菜牌。
“归是归了,归的是自家灶房吧?”
账簿边沿在冯掌柜指腹划出红痕。
浑然不觉地,盯着前厅方向。
“大小姐明鉴,咱们可是按照姑爷教的,用的可都是现宰的活羊!”
“羊是鲜的,手艺却是老的。”
洛天宵截过话头。
他夹起一筷子炖羊肉,对着烛火照,琥珀色的肉汁,顺着银箸往下滴。
“火候过了三分,桂皮多放了一钱。”
哈!
冯掌柜懵圈,连这个姑爷都懂吗?
朱嫣儿赞同的点头。
起身往厨房走。
洛天宵跟在身后,率先掀开靛蓝布帘。
朱嫣儿拎着铁勺,在尝灶上煨着的羊肉汤。
氤氲热气里。
女人蹙起的眉尖上,沾了层细密水珠。
“如何?”洛天宵凑过来问。
“盐沉在底下没化开。”朱嫣儿皱眉,生气的舀起第二勺。
啪!
手腕失去重心一抖。
滚烫汤汁溅出来,洒在了在指尖上。
历时烫的通红。
洛天宵抓过朱嫣儿的手,就往冷水盆里按。
两人挨得极近。
洛天宵都能闻到,女人发间茉莉花香。
“逞什么能?”
他面带怒意,说话却极其轻柔,拇指在烫红的皮肤上蹭过。
“后日回门礼单还没拟,倒先练起厨艺了。”
冯掌柜抱着酒坛子,进退两难。
洛天宵像是背后张了眼睛。
大声吩咐。
“取二两陈皮,三钱山楂来。”
他又对朱嫣儿挑眉,一脸的得意,“让你瞧瞧,什么叫真正的厨艺。”
朱嫣儿一脸的不相信,要说洛天宵的武功还行。
至于厨艺,估计不行!
三刻钟后。
原本泛着油光的羊汤,变得清透。
浮着的枸杞在青瓷碗里打转。
朱嫣儿迟疑着小口啜饮。
突然睁圆了眼睛。
“酸味把腥气压住了?”
洛天宵用勺背轻敲碗沿,一脸的嘚瑟。
“陈皮破气,山楂化积,比你们用茱萸遮味高明得多。”
朱嫣儿脸上的笑意加深,不免多喝了几口。
咚咚咚!
外头传来铜锣响。
冯掌柜跌跌撞撞冲进来,靴子上还带着泥。
“大小姐!咱们香味斋......”
他瞥见洛天宵,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
朱嫣儿掏出绢子,按在掌柜油汗淋漓的额头上。
“舌头被猫叼了?说清楚。”
“有人、有人在咱们店门对面支粥棚!”
冯掌柜缓了口气,一脸的愁苦。
“是四皇子府上的管事,带着人做的!”
洛天宵擦手的动作顿住。
他想起今早确有几辆,挂着玄色帷帐的马车,往香味斋这边来。
当时车帘微掀,露出半张敷着瓷白妆粉的脸。
他记得好像是,贤妃娘家的二公子!
“施粥?”
朱嫣儿气的颤抖,冷笑一声。
“咱们平阳侯府的酒楼,什么时候开始,连皇子府来挤兑了!”
洛天宵按住朱嫣儿发抖的肩膀。
转头吩咐冯掌柜。
“把后厨晾的干鱼取来。
再去找二十个乞儿,要嗓门大的。”
“是!”冯掌柜不明所以,但是却听命办事去了!
当夜。
香味斋前,支起十口铁锅。
油烹葱姜的香气,混着“平阳侯府犒赏街坊“的吆喝声。
把对面粥棚,衬得像丧事白帐。
洛天宵亲自掌勺。
滚油里炸得金黄的小鱼干,天女散花般抛出去。
哗!
引得顽童们欢呼雀跃。
朱嫣儿站在二楼窗前,注意到对面粥棚前玄衣管事,灰溜溜撤了。
她觉得指尖烫伤的地方,隐隐发热。
夜色沉沉。
洛天宵闭目养神。
这一天可真没消停的时候。
簌簌!
榻边窸窣声传来。
他眯起眼缝,等看清眼前的景象,瞬间睁大。
朱嫣儿披着外衫,轻手轻脚地推门而出。
那脚步轻盈得像只猫,哪还有半分白日里弱不禁风的模样!
“这小妮子......”
洛天宵一个鲤鱼,打挺起身。
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当朱嫣儿的簪尖,挑开密室暗格时。
那方缺角的羊脂玉佩,正静静躺着,与三公主腰间残缺的纹样,严丝合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