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宋知渊指尖的狼牙突然变得滚烫,他猛地将其掷入砚台,墨汁溅在奏折上,像极了北疆雪地上的狼血。
\"夫君?\"
轻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惊得宋知渊袖中短刃滑出半寸。柳安芷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手中托盘上的莲子羹冒着热气。她今日穿了件浅碧色的家常襦裙,发间只簪了支木钗,却比宫宴上盛装时更让他心头颤动。
\"这么晚还在忙?\"柳安芷将羹汤放在案头,目光扫过狼牙时微微一顿,却又若无其事地移开。
宋知渊突然扣住她的手腕。他想说阿史娜云的事,想解释那两个孩子的来历,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东厂督主式的冷硬:\"近日少出门。\"
柳安芷挑眉,竟顺着他的力道坐进他怀里:\"督主这是要软禁我?\"她指尖点在他心口,\"不如说说...这里藏着什么秘密?\"
熟悉的沉水香萦绕在鼻尖,宋知渊却嗅到自己袖间残留的狼族血气。他本该推开她——东厂的肮脏事不该污了她的耳。可当柳安芷仰头望来时,那双眼睛里盛着的全然的信任,让他生平第一次感到...畏惧。
\"有些事...\"他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知道了对你无益。\"
柳安芷忽然伸手,指尖抚上他紧蹙的眉间:\"原来督主大人...也会害怕?\"
窗外惊雷炸响,雨声渐急。宋知渊猛地收紧手臂,将脸埋进她颈窝。
\"明天再说。\"他起身吹灭烛火,在黑暗中握住她的手,\"今晚,你只需要记住——\"
温暖的唇轻轻贴上他冰凉的额头。
\"我在这里。\"
...
这几日,柳安芷总能在晨起时触到身侧微凉的锦褥——宋知渊又比她先一步起身了。
她坐在妆台前,指尖抚过那支他常为她绾发的白玉簪。往日这时辰,他总会站在她身后,一边束发一边与她商议府中事务。可如今,簪子冷冰冰地躺在妆匣里,已三日未曾动过。
\"夫人,督主说今夜要在东厂值宿。\"霜降捧着新摘的茉莉进来,声音越来越小,\"说...说不必留灯了。\"
柳安芷手中的梳子\"咔\"地停在半空。镜中的自己眉头微蹙,这个表情她太熟悉了——在现代幼儿园时,每当孩子们撒谎躲闪,她就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早膳后的花园中,她\"偶遇\"正在赏花的宋星晓。少年见到她时明显一怔,一下子将手中拿着的东西藏到身后。
\"父亲他...近日公务繁忙。\"星晓眼神飘忽,额角渗出细汗。这拙劣的谎言让柳安芷心头一刺——连这个素来直爽的孩子都学会遮掩了。
最蹊跷的是宋如意。向来大大咧咧的丫头这两日突然变得格外殷勤,今早甚至主动要为她试新调的胭脂。当柳安芷故意提起阿史娜云时,如意手中的瓷盒\"啪\"地摔得粉碎。
\"母亲别多想!\"少女急急蹲下去捡碎片,耳尖却红得滴血,\"父亲跟那个狼女绝对没什么!\"
柳安芷望着女儿慌乱的背影,心慢慢沉下去。连如意都知道的事,唯独瞒着她。
晚膳时分,她特意做了宋知渊最爱的鲈鱼脍。可直到菜凉透,管家才匆匆来报:督主被急召入宫了。
烛火下,柳安芷独自翻着风松月送来的《山海经》。当翻到银狼插图那页时,她突然发现书页边缘有细微的折痕——这页被人反复翻看过。
窗外传来打更声。柳安芷走到宋知渊的书案前,墨砚里的朱砂已经干涸。她轻轻拉开抽屉,里面静静躺着一封火漆密信,封皮上赫然印着狼头图腾。
\"夫人,要备轿去东厂吗?\"许嬷嬷小心翼翼地问道。往日里若是宋知渊太忙,有时柳安芷也会到东厂送饭。今日柳安芷特意做了饭,宋知渊却没回来。
许嬷嬷想着,两人近日关系似乎不像从前,连他们这些下人都能感觉到有些不自在,夫人送个饭去说不定能缓和一下。
\"不必了。\"柳安芷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她转身走向内室,脚步在青石板上踩出轻微的声响。作为一个现代人,她曾经坚信感情需要坦诚相待。可眼下,她连开口质问的立场都找不到——这是尊卑分明的古代,而她名义上的丈夫,是手握生杀大权的东厂督主。
妆台上的铜镜映出她疲惫的面容。柳安芷突然想起穿越前的最后一个夜晚,她还在和闺蜜视频通话,听她抱怨相亲对象消息不回、态度模糊。
\"这种冷暴力的男人最要不得,\"她当时咬着奶茶吸管信誓旦旦,\"连基本沟通都做不到,算什么男人。\"
可现在呢?她苦笑着拿起那支宋知渊送的簪子。那个会在她噩梦惊醒时彻夜陪伴的男人,如今却用最残忍的方式提醒她——他们之间终究隔着一整个时空的鸿沟。
\"夫人...\"锦书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风馆主派人送了新调的安神香来。\"
柳安芷看着精致的香盒,突然觉得荒谬。在这个世界,反倒是外人更懂得如何\"体贴\"。她轻轻合上盖子,指尖触到盒底凹凸不平的刻痕——翻过来一看,是朵小小的茉莉花,与宋知渊常佩戴的香囊绣纹一模一样。
心脏突然尖锐地疼了一下。她终于明白自己在失望什么。不是气他的隐瞒,而是...他居然以为她承受不了真相。那个曾经握着她的手说\"夫人比想象中坚强\"的男人,如今却把她当成了需要保护的瓷娃娃。
暮色渐沉,柳安芷独自走向药房。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柳安芷没有回头。当宋知渊的气息笼罩过来时,她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夫人...\"他的声音有些哑。
柳安芷突然转身,在昏暗的光线中直视他的眼睛:\"宋知渊,\"她第一次用这样平静到可怕的语气叫他全名,\"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什么?是必须精心呵护的笼中雀?还是...\"
她举起那个空了的药格,喉头哽咽了一下。
\"...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的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