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堆篝火在夜风中烧得正旺，羊排的焦香混着荧光蒲公英的气息弥漫整个部落。永革蹲在陶碗堆旁调试烤肉酱，眼角余光却始终留意着围坐在火塘边的核心人物——女族长阿苔的手指正反复摩挲腰间的渡鸦图腾陶罐，那是巫祝今早刚送给她的“安神礼”。
“神使大人，尝尝这个。”阿缨忽然递来一捧紫色浆果，指尖沾着的汁液在火光下泛着可疑的墨色，“用您教的蜜渍法做的，比新鲜的更甜。”
永革接过时，注意到阿苔的目光骤然收紧。与此同时，巫祝正用果核在火塘边刻着某种符号，石珠裙摆下露出的脚踝上，新缠了圈与阿苔陶罐同款的藤条——那藤条今早还在巫祝的发间。
“谢了。”永革将浆果搁在一旁，摸出钢笔在笔记本上画下问号，“不过我更想知道，渡鸦神的预言里...有没有提到‘重复的馈赠’？”
阿缨愣了愣，刚要开口，忽然听见大长老的咳嗽声从身后传来。老妇人的拐杖重重敲击地面，指向巫祝刻在地上的符号：“巫祝大人，这是‘血月祭’的召唤阵？你想在篝火会上动用禁术？”
人群瞬间安静。巫祝抬头，渡鸦刺青在火光中扭曲成狰狞的形状：“食人族的骨哨声已近在咫尺，大长老难道要等他们啃食我们的孩童时，再求渡鸦神宽恕？”
“血月祭需要活祭！”大长老的声音发抖，“你想让谁当祭品？这位神使？还是...”
“当然是自愿向神献祭的人。”巫祝忽然望向永革，目光扫过他指间的钢笔，“比如，用‘神火’亵渎图腾的外来者。”
篝火突然爆响，火星溅在永革手背上烫出红点。阿苔猛地站起身，陶罐在腰间晃出清脆的响：“巫祝大人，是你说他是渡鸦神选中的人...”
“神的考验从不温和。”巫祝指尖拂过召唤阵，火光突然变成诡异的靛蓝色，“若他能走过‘渡鸦之焰’，便是真神使；若不能...”她嘴角扬起冷笑，“部落需要的，是能带来胜利的神，不是会冒烟的凡人。”
永革终于明白那些重复馈赠的深意——巫祝早就在阿苔的陶罐、阿缨的浆果里下了迷幻草汁，此刻整个部落的人都在逐渐陷入幻觉，唯有他因长期抽烟抵抗了部分药效。他摸出最后一支烟，却在划亮打火机时故意让火苗晃过召唤阵——阵图边缘的干草瞬间燃烧，露出底下藏着的食人族骨坠。
“原来渡鸦神的预言，是你和血月部落的共谋。”永革起身，烟盒在掌心转得飞快，“那些‘被食人族袭击’的族人，其实是被你送去祭了这个阵吧？”
阿苔猛然转头，瞳孔因迷幻草而涣散：“你、你怎么知道...”
“因为她的藤条上有血月部落的蛇皮纹。”永革踢开巫祝脚边的草堆，露出更多刻着食人族图腾的骨器，“还有，真正的渡鸦神不会需要活人献祭——否则三年前那场雷火，怎么会烧死你试图献祭的亲妹妹？”
巫祝的脸色瞬间惨白。人群中传来阿梨的惊呼——她认出了那些骨器上的羽毛，正是姐姐阿桑失踪前戴过的饰品。阿苔踉跄着后退，陶罐从腰间滑落，里面滚出的不是安神药，而是磨成粉的迷幻草。
“你骗了我们...连族长都...”大长老捂住嘴，拐杖险些戳进火塘。
巫祝突然抓起石矛掷向永革。他侧身避开，矛尖擦着耳垂钉进身后的树干，震落了灵儿藏在树洞里的发光泥人——那些泥人竟全是巫祝与食人族密语的场景，泥人手中的骨坠与召唤阵上的完全一致。
“她想借食人族之手血洗部落，再用‘神谕’接管大权。”永革踢翻召唤阵，靛蓝色火焰遇水熄灭，露出底下潮湿的泥土——根本不是什么“渡鸦之焰”，只是普通的篝火，“阿缨的野莓里有迷幻草，阿苔的陶罐里也有，你们早就被她当成了傀儡。”
灵儿忽然从树上跳下，指尖凝聚的水球浇灭了最后一点靛蓝火光：“我就说她的‘星星占卜’臭烘烘的！原来在和丑八怪食人族玩过家家！”
巫祝发出非人的嘶吼，石珠裙摆碎裂一地。她掏出藏在袖口的骨刀扑向永革，却被阿梨抱住双腿绊倒——小女孩不知何时捡起了他的水果刀，刀刃正对着巫祝腰间的食人族骨坠。
“还敢说我是‘亵渎图腾’？”永革踩住巫祝的手腕，钢笔尖抵住她额角的渡鸦刺青，“现在该让大家看看，你的神到底长什么样了。”
他扯下巫祝的头巾，露出藏在发间的蛇形刺青——那是血月部落族长的标记。人群爆发出怒吼，阿苔踉跄着扑过来，指甲几乎掐进巫祝的喉咙：“你杀了我的丈夫！还说他是被食人族抓走...”
“因为他发现了你的‘预言’是假的。”永革捡起巫祝的石矛，矛杆内侧刻着密密麻麻的食人族文字，“他根本不是被抓走，是被你割了舌头，献给你的‘血月神’。”
篝火在这一刻突然转亮，仿佛要烧尽所有的阴谋与血腥。巫祝望着围上来的族人，忽然发出尖锐的笑声：“你们以为外来者真的能救你们？他的‘神火’早晚会引来更可怕的灾难！那些会飞的仙女、会冒烟的法器...都是打开地狱之门的钥匙！”
“地狱之门？”灵儿歪头，指尖凝聚的水球突然变成冰晶，“那我带你去看看真正的星星吧！”她挥手间，冰晶化作锁链缠住巫祝的手腕，后者发出凄厉的惨叫，皮肤下竟爬出靛蓝色的虫豸——那是食人族用来控制傀儡的寄生蛊。
“原来她早就不是人了。”大长老颤抖着跪下，“渡鸦神啊...请宽恕我们的愚昧...”
永革蹲下身，用钢笔尖挑开巫祝眉心的骨坠——里面掉出半枚水晶，正是灵儿腰间时空水晶的碎片。记忆突然闪回车祸时的白光，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每次使用打火机，灵儿的水晶都会发出共鸣。
“现在知道为什么你的‘预言’总是成真了吧？”永革将水晶碎片抛给灵儿，“因为你偷了天神的法器，却没学会怎么用。”
灵儿接住碎片，水晶瞬间发出耀眼的蓝光，巫祝身上的蛊虫在光芒中化作灰烬。她望着永革，琥珀色瞳孔里流转着星河般的光：“原来碎片在这里！阿姐说弄丢了很重要的东西...这下可以回家交差啦！”
阿苔忽然抓住永革的手，指甲深深陷进他的皮肤：“神使大人...请原谅我们的盲目。您能...能再教教我们怎么分辨真假神谕吗？”
永革抽出被攥疼的手，摸出烟盒——里面只剩最后一张烟箔。他将烟箔放在火上烤，露出巫祝用迷幻草汁写的密信：“下次记得，真正的神谕不会让人变傻，只会让人变聪明。”
大长老捡起烟箔，对着火光辨认良久：“这上面说...血月部落今晚要来偷袭？”
永革望向东方，那里的天际正泛起诡异的红色——不是朝霞，是食人族点燃的火把。他抓起巫祝的石矛，矛尖在火光中闪着冷光：“看来我们的篝火会，要变成真正的试炼了。”
灵儿忽然拽住他的袖子，指尖的水晶碎片与永革掌心的老茧同时发烫：“等等！阿姐说过，时空碎片聚集的地方会产生漩涡...你看！”
她指向巫祝的召唤阵原址，那里正浮现出与车祸时相同的白色光圈，光圈里隐约可见现代都市的高楼大厦。永革的心跳骤然加速，他看见林小婉站在工厂天台向他挥手，手里捧着的正是那罐没送出去的雪水茶。
“想回去吗？”灵儿的声音带着少见的认真，“这个旋涡能带你回下界，不过只能维持三分钟...”
食人族的战吼已近在咫尺。阿梨死死攥着永革的衣角，阿缨抱着装满烤肉的陶碗浑身发抖，阿苔握紧石斧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永革望向火光中的部落，想起烤羊排的香气、磨石斧的火星、还有灵儿裙摆上的蒲公英焦斑。
他将最后一张烟箔揉成球，扔进篝火：“先打仗，再说回家的事。”
灵儿笑了，水晶碎片在她掌心碎成齑粉，化作漫天荧光蒲公英：“这才像我认识的永革！”她挥手间，漩涡中喷出大量水幕，在部落外围形成冰墙，“这次换我教你怎么用‘星星碎末’作弊啦！”
永革握紧石矛，笔尖的“峨眉山”字样在火光中明明灭灭。他不知道这场仗能否幸存，也不知道旋涡是否还会开启，但此刻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阿梨，去把所有火塘都浇上松脂；阿缨，用陶碗装满滚烫的石子；阿苔，带族人们躲到冰墙后——”
食人族的第一波石斧砸在冰墙上时，永革划亮了最后一根火柴。十堆篝火同时爆燃，照亮了食人族战士们惊恐的脸——他们看见的不是凡人，而是被火光托起的剪影，那人手中握着会冒烟的“神器”，脚边踩着渡鸦与蒲公英的图腾，背后是正在愈合的时空裂缝，像幅流动的、关于文明与抗争的史诗壁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