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府。
今日是聂家大小姐聂南烟,与聂家表小姐于皎的请期之日。
府内披红挂绿,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就连丫鬟们都穿得喜庆。
“听说今日解公子又跟着来了,还送了大小姐一幅亲绘的美人图,真是用情至深。”
“那沈大人呢?还没来吗?”
话音刚落便是一阵不屑的窃笑。
“沈大人好心救了她,她反倒不惜毁了自己的清名,逼迫沈大人娶她,我就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人。我若是沈大人,我也不会来的。”
一墙之隔,丫鬟们的声音渐渐远去。
于皎平静地喝了一口面前的茶水。
好茶。
就是对面的人不是她想见的。
解鸣不宜在此久留,开门见山地问。
“于姑娘,你当真要嫁沈枢?”
“不然要嫁公子你吗?”
解鸣脸色微变。
于皎嘴角噙了一抹冷笑,但很快压了下去。
于皎重生在三个月前聂府的赏春宴上。
一睁眼就看到解鸣无视了一次次被湖水没顶的她,奋力游向聂南烟。
那一刻,于皎就反应过来,解鸣也重生了。
上辈子的赏春宴,聂家大小姐聂南烟为攀高枝,故意与她拉扯,落水,诱侯府长子沈枢来救。
之后,聂夫人几次三番登侯府大门,以此逼迫沈枢娶聂南烟,否则就要侯府永无宁日。
上辈子,聂南烟如愿了。
一同落水的于皎,则被解鸣救起。
只隔一日,他便登门提亲。
人人都道于皎不过是个投奔聂府的穷酸货,攀上解鸣是祖坟冒青烟。
可解鸣回回都说:“夫人嫁我,是我高攀。”
于皎也曾问过解鸣,为何那样干脆就娶了她。
解鸣倒没有隐瞒,“我只是府上庶子,我母亲并不得宠,日子难过。若我的婚事比上面两位哥哥显赫,只怕会招来祸患。”
说完他又笑,“其实当日对夫人一见倾心,你落水的时候我便想,我的机会来了。幸好我跑得比别人都快。”
那时解鸣眼中有似海般的深情。
爱意最浓时,解鸣为于皎拔剑,将她护在身后,为她放剑下跪,求绑匪给一条生路。
后来,解鸣数次出征,用了短短三年时间,战功赫赫,手握军权。
可后来,也不过是三年。
他说腻了。
解鸣曾因于皎身份低微选中她,后来又因于皎身份低微,腻烦了她。
府里不再只有于皎一个,美妾如云……
重来一世,解鸣游向了聂南烟,于皎被沈枢救了起来。
聂夫人的算盘出了岔子,但也没办法。
聂府要攀侯府的门楣,哪怕只是塞过去一个身份低微的表小姐,也好过没有。
如上辈子一般,为了让于皎嫁进侯府,聂夫人无所不用其极,无耻地将沈枢救她一事,扭曲成沈枢借此轻薄女子,还不愿负责。
沈府迫不得已答应。
因此一事,于皎名声被毁,沈府几世清名有了污点。
解鸣面有怒色,“眼下这般就是你想要的吗?”
于皎直视解鸣。
这是一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
熟悉到令她厌恶!
上辈子,于皎为了他,受着偏心主母的气,日日提心吊胆,防着他那两个畜生哥哥,帮他稳住后方,好让他安心在前阵厮杀。
又呕心沥血地为他筹谋规划,走动各家,探听情报,仰人鼻息,谨小慎微。
那一生,于皎斗着外头的,还要防着里头的,在家里睡觉都睡不踏实。
解鸣还以为他那是什么好去处不成?!
可笑!
“沈大人青年才俊,年纪轻轻就在锦衣卫担任要职,又是侯府嫡长子,只怕不止是我,很多人都想嫁他。”
她就要嫁沈枢。
她嫁过去就能掌管全家,能将权力捏在自己手心,无人掣肘,无人打压。可以不被拖累,走出自己的天地。
至于没了她助力的解鸣会如何,与她再无关系。
解鸣气得拍案而起。
他曾很喜欢眼前这个人。
她柔弱,却又美得惊心,天真,却又暗藏算计。
只是出身低微。
起初解鸣并不在乎,可架不住日日有人在他耳边嘀咕,架不住同僚之间的攀比。
连军中百夫长的夫人,都比于皎出身高。
这谁能受得了?
解鸣避开于皎,找了一个又一个女人,以彰显自己的身份地位,借此甩开于皎低微的身份。
后来,于皎发生了意外,死了。
而他重生了。
这或许就是上天的成全,让有才干,有能力的他彻底甩开这个身份低微,堪称污点的夫人。
既如此,他又何必委曲求全。
于是,解鸣果断选择了嫡女聂南烟。
只是解鸣没想到,他选择了别人,于皎就走了上一世聂南烟的路。
清名被毁,被人厌恶。
新婚夜沈枢都没留在房里。
不到一年,沈枢早死。
不过五年,侯府倒台。
解鸣本想看在曾经相伴一场的份上,可怜可怜于皎。
不想她竟真的生了攀权附贵的心思!
“沈枢铁血无情,从纳采到今日,他都没来过,怕是恨死了你!你嫁一个江湖草莽都比嫁他好!”
于皎压着火,“解公子,在你眼里,我只配嫁给江湖草莽?”
“不然呢?你什么身份自己不知道?”
于皎“呵”了一声。
“解公子这般品性,我真庆幸那日救我的人不是你!”
解鸣一怔。
饶是心里清楚,重来一世,他于眼前人而言,已经是陌生人。
可于皎陌生的眼神,带刺的言语,还是让他的呼吸微微一窒。
舌苔泛上一丝苦意。
“我是为你好。”
于皎冷笑,没有与他相认的想法。
“我与解公子素不相识,解公子为何要对我好?解公子和沈大人不睦已久,是多年的死对头,你平白无故找我说这些,不就是为了诋毁他吗?”
解鸣被于皎气得咬牙。
可想到事事比他优秀的沈枢再有一年就死了,京城同辈中,再无人与他争锋,心头又生出畅快感。
“于姑娘误会,在下只是想提醒一下,沈枢可不是长寿之相。”
“解公子诋毁不成,现在要诅咒他了?伯爵府真是好家教!”
“你!”
解鸣一肚子火,稍稍平复了情绪,屈尊降贵地说。
“好,随你怎么想,于姑娘一心想攀高枝,现在已经害了自己,日后自有吃不尽的苦头等着你!言尽于此,自求多福!”
说完,解鸣大步离开。
映春看着他的背影骂。
“什么东西?脑子有病吧,跑这儿来说这些有的没的!”
于皎点头赞同,“是啊,有病。”
映春气道:“明明是聂夫人一心想攀高枝,现在骂的全是小姐!”
那日落水后,聂夫人担心于皎坏了她的计划,直接将于皎关押了起来,还用映春的性命威胁于皎。
映春忧心忡忡,对天许愿。
“希望沈大人是个好人,生气归生气,千万不要恨我家小姐。”
很快,聂府嫁女。
于皎与聂南烟同日出嫁。
解鸣给足聂南烟体面,十里红妆,伴身左右,小心呵护。
他分神看了一眼于皎和沈枢。
形制简单,沈枢还险些误了吉时。
想起那日于皎说的,想嫁沈枢,解鸣冷笑一声。
除了他,这世上再不会有人对她那样好了。
等到守寡那一日,不知道她会不会把肠子悔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