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靖忠脸色猛然一变。
其实净土教对朝廷最大的威胁,就是发展信徒,而且是不分阶级的发展,乃至渗透进了士绅官僚阶层!
上一次泰安城暴乱,就是城中有人给城外的叛军开了城门,若不是闻人瑕及时增援、力挽狂澜,那必然沦陷!
而现在周赤炎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恫吓民心,如果最终计划只是从外部发动攻击,显然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你怀疑周赤炎并未出城,而是还藏在城中?”
“不管他还在不在城中,但他绝对不可能在石场!”
“对啊,大哥,周赤炎既然都准备造反了,又怎么会老老实实的跟别人说他去了石场呢。”姜世生也开窍了。
“怕是声东击西之策,此时卫所和官府必然派出大批人马出城,防卫空虚,如果此时城中出乱子,那么……”陈廉忽然打住。
但一个细思极恐的后果已经被庞靖忠脑补了出来!
“坏了,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庞靖忠紧张道:“得赶紧再去通知卫所。”
陈廉淡淡道:“大哥,熊百户他们此时估计都已出城了,你还能去找谁?又有谁会信这个推测?”
“那该如何是好?”
三兄弟对视了一眼,立刻达成了默契:去周府一探虚实!
……
安排了其他人留守,一刻钟后,三人纵马抵达了周赤炎位于内城西侧的宅邸。
但没有贸然上门,而是聚在宅邸附近的树丛阴影下,遥望着夜幕中的周府。
夜色悠悠,一切祥宁。
庞靖忠却莫名感到了一丝不安。
忽的,又一阵马踏声传来,由远及近。
很快就有一群卫兵也到了周府的门前。
庞靖忠很快就认出,领头的是熊海涛麾下的另一个总旗,张守。
熊海涛虽专横,但做事还是谨慎的,只是他的心思主要都放在了城外的石场。
眼看张守领着卫兵们敲响了宅邸大门,陈廉三人决定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不多时,门开了一条缝隙,不等里面的人开口询问,张守就一脚踹翻,率队冲了进去。
很快的,宅邸里变得闹闹哄哄、喊杀四起。
“姓熊的果真偏心,最大的肥差留给了自家小舅子。”姜世生几乎已经想象到张守在里头会如何搜刮钱财。
庞靖忠嘘了一声,继续耐着性子观望。
大约又过了一盏茶的工夫,突兀的,喧闹消失了!
宅邸再次一片宁静。
然后从门里跑出来三个家丁,环顾了一下四周,确认没人后,就将门口的那几匹马牵了进去!
“张守他们出事了?!”庞靖忠骇然。
张守虽然武道水平一般,但好歹十几个卫兵,进了周府只片刻时间,就没了动静!
死不死不知道,但大概率已经被反制住了!
“看来周府里果然还藏匿着净土教的高手!”陈廉寒声道:“而且这么一来,等于打草惊蛇,让周赤炎他们知道我们已经破案了,估计很快就要动手起事了!”
“最麻烦的是我们不知道周府里藏了多少邪修高手,实力如何。”姜世生此时也踟蹰了起来。
“若是想知道,不妨潜入进去看看,此时会是个好机会。”陈廉提议道。
周府里的人刚解决了张守他们,当前绝不会想到同时间还有卫兵潜进去。
庞靖忠认同他的建议,但仍有些犹豫不决:“就我们仨,恐怕力有不逮。”
“大哥,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太优柔寡断了。”陈廉无奈道:“即便我们现在跑去叫援兵,能成功平乱,但如果张守已死,熊海涛必然会迁怒于你,你再没个功劳顶着,此生永无出头之日。”
庞靖忠颇为心塞。
话难听但却是实话。
他老大不小了,至今还只是一个总旗,其中固然有他没钱没势的缘故,但另一个问题也是他做事太循规蹈矩、小心谨慎了,凡事主打一个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大哥,我觉得二哥说得对,咱们这般出身,想要出人头地,唯有拿命搏!”姜世生也坚定了决心。
庞靖忠咬咬牙,紧握住刀柄:“拼了!”
但为预防陈廉会被净土教的人认出来,庞靖忠要求三人都蒙上半边脸。
美其名曰是避免事后被净土教潜伏在城中的信徒报复。
随即,三人潜在幽暗中绕到了宅邸的后面。
贴着围墙,三人聆听了一下附近,确定里面没有任何动静后,就纵身一跃,跳进了宅邸里。
落脚地是宅邸后院的水榭。
三人第一时间没入了旁边的假山,然后谨慎的观察四周。
后院很安静,前院仍然传来一些杂声,估计是反贼们在忙着善后。
这时一阵脚步声飘来。
三人立刻屏息静气。
不多时,就在黑暗中看见了一个家丁,双手提着两个大的食盒。
眼看即将从眼前走过去,陈廉一跃横在了家丁的前面。
当家丁刚张嘴要惊呼,嘴巴就被人从身后捂住。
庞靖忠正强行把人拖拽走,挣扎间,家丁手里的食盒脱手滑落,堪堪被姜世生给接住了。
下一刻,几人的身影又回到了假山之中。
“问你什么答什么,敢耍花招,我们便把你当场砍成人彘,生不如死。”陈廉威胁道。
家丁呜呜了两声,慌忙点头。
庞靖忠这才稍稍松开了手。
“你家主子周赤炎在哪?”
“……出城去石场了。”
“不老实啊。”陈廉冷笑道:“我们刚刚才去过石场呢。”
庞靖忠一看家丁露出惶恐之色,就知道陈廉套出了真伪,当即又捂住了家丁的嘴巴。
姜世生则手起刀落,砍下了家丁的一根指头!
等家丁呜呜惨叫了一会,陈廉又问道:“这回能老实了么?”
家丁这次点头得相当利索。
当庞靖忠稍稍松手,他就哆嗦道:“在卧房中。”
姜世生学着抖机灵:“我们刚刚也去过卧房了。”
家丁一看庞靖忠又要捂嘴,忙改口道:“在地窖中!”
庞靖忠继续效仿:“地窖我们也去过了。”
家丁欲哭无泪:“真在地窖里啊。”
庞靖忠没再捂嘴,又追问道:“地窖中有几个人?”
“不晓得……真不晓得。”
“应该有八个人左右。”陈廉打量了一下两个食盒,加起来足有八层。
接着,陈廉抛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你家主子在府中蓄养了多少门客?”
“有时多有时少,这两天可能有二十多人吧。”家丁回道。
闻言,三兄弟对视了一下,皆眼神凛然。
聚集了二十多个门客在府中,这周赤炎果然是准备搞事情!
庞靖忠忽然想到了什么,先一刀抹了家丁的脖子,接着分析道:“周府中进了这么多的门客,按理说没可能一点风声都不走漏的啊。”
姜世生跟着道:“而且周赤炎明明都出城了,又是怎么悄悄回来的呢,总不能是跟着灯笼一块飞进来的吧。”
陈廉思忖了片刻,道:“除了飞进来,或许也可能是从地底下钻回来的。”
庞靖忠不由倒吸了一口气,“你意思是周赤炎挖了地道,连接城内外?”
“周赤炎干的是筑造工事,挖个地道总是合情合理的。”陈廉道。
“原来这就是他们的后手。”庞靖忠看了眼地面,也不知道地底下是什么景象。
“但现在还有堵住他们后手的机会,比如找出地道,直接给砸了!”陈廉指了指藏在身上的那颗火灵珠。
一点火灵矿的齑粉就能生火,这么一颗,丢把火过去,那就是现成的炸药!
“那该如何找出那条地道呢?”庞靖忠已然将陈廉视作了团队的智力担当。
“本来可以找到的,但是……”
“但是什么?”
陈廉:“但我们还没问出地窖在哪,你就把人杀了。”
姜世生:“大哥,你这回怎么一点都不稳重啦?”
庞靖忠:“……”
陈廉正合计该去哪寻周赤炎,忽然外面传来了一阵铜锣声。
是打更人在报时。
此刻已经步入子时了。
昭示着新旧一天的交替。
刹那间,陈廉福至心灵,默念了一声:“机缘刷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