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厅内,气氛凝重得如同灌了铅。
萧远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庞上,布满了深深的忧虑,他来回踱着步,长叹一声:“这钟家小儿,用心何其歹毒!老夫本以为退居临塞,便能避开朝堂纷争,却不料他们还是不肯放过。此次调兵,名为检阅,实为夺权!若是不从,便是抗旨不遵,他们正好借此发难;若是从了,我等千辛万苦练出来的这点家底,便要拱手送与他人,我等与砧板上的鱼肉何异!”
他看着秦武,眼中满是焦虑与无奈:“秦武,此事,你看如何是好?我萧远戎马一生,从未怕过沙场搏杀,但这种朝堂上的阴谋诡计,实在是让人防不胜防啊!”多年的隐忍与蛰伏,好不容易看到一丝复起的曙光,如今却面临这等刁难,萧远心中的憋屈与愤怒可想而知。
与萧远的焦躁不安形成鲜明对比,秦武在最初的震怒过后,反而迅速冷静了下来。他深邃的目光扫过那份措辞严厉的公文,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脑中飞速盘算着应对之策。
“萧帅不必过于忧虑。”秦武沉声道,语气中带着一股令人安心的镇定,“钟家此举,无非是想逼我们就范。硬抗,正中他们下怀,我等兵力尚弱,远不到与朝廷公然叫板的时候。但若完全顺从,便是自断臂膀,亦不可取。”
“那依你之见?”萧远停下脚步,目光炯炯地盯着秦武,仿佛想从这个屡创奇迹的年轻人身上找到一丝希望。
秦武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既然他们要‘检阅’,那便给他们‘检阅’。只不过,这检阅哪些人,如何检阅,却是由我们说了算。此计,或可称之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萧远眉头微蹙,细细品味着这八个字。
秦武点头解释道:“正是。公文上说要抽调新编精锐五百名,由得力将校率领,限一月内抵达京城。我们便依他所言,表面上完全遵从。”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首先,这带队之人,便由我亲自去。如此,既显得我等重视朝廷号令,也能让钟家那些人暂时放松警惕,以为我们已经屈服。”
“你亲自去?”萧远闻言一惊,“京城乃龙潭虎穴,你若前去,万一……”
“萧帅放心,”秦武摆了摆手,自信道,“钟横与钟家虽恨我入骨,但在京城天子脚下,他们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对我如何,除非他们想落个残害同僚、排除异己的罪名。再者,此行我并非孤军奋战。”
接着,秦武详细阐述了他的计划核心:“至于那五百‘精锐’,我们便好好‘挑选’一番。从军中挑选出五百名士卒,这些人可以是体格看着魁梧健壮,但实际训练时日尚短、忠诚度还有待观察的新兵;也可以是军中一些上了年纪,本就想着告老还乡,或是有些小毛病、不堪大用,但又不好直接遣散的老兵。总之,凑足五百之数,让他们穿上我们最好的铠甲,带上最像样的兵器,看上去威武雄壮便可。”
“而真正的精锐骨干,如吴云山、徐果儿他们,以及那些原保宁军中挑选出来、已对我等忠心耿耿的战士,则一个也不能动!”秦武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们可以对外宣称,这些核心将士或因之前剿匪、抵御乌戎时负伤未愈,需要留守疗养;或是临塞城周边盗匪未靖,需他们继续清剿,维持地方安宁。总之,理由多的是。”
“妙!妙啊!”萧远抚掌赞道,一扫之前的颓唐之气,“秦将军此计,既顾全了朝廷颜面,又保全了我军实力,更能借力打力,让钟家那对叔侄空欢喜一场!只是,此行京城,你一人前往,风险颇大啊。”
秦武淡然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亦有所变通。钟家想借刀杀人,我便陪他们演好这出戏。只要临塞城根基稳固,我便无后顾之忧。待我到了京城附近,再见机行事,未必会真的踏入那龙潭虎穴。”
他压低声音道:“与此同时,我即刻修书两封,通过秘密渠道,火速送往宿力城陈立都尉与远在京城的田霄护军都尉。请他们二人利用各自在朝中与兵部的影响力,设法周旋。或可言北疆兵力本就紧张,乌戎新败,然余烬未消,若此时抽调边军精锐,恐边防再生变数,引火烧身;或可称临塞城新军训练未足,长途跋涉前往京城,耗费钱粮不说,若在检阅中表现不佳,反倒折损朝廷颜面。总之,务必设法拖延京城兵部催促进军的日程,并制造舆论,暗示此次调兵可能并非稳妥之举,为我等争取足够的时间与转圜之机。”
秦武目光沉静,继续道:“只要我们能拖延足够的时间,待到开春之后,北疆局势或许又有新的变化,届时钟家即便想再拿此事做文章,怕也时过境迁了。而我带去的那五百人,到了京城,是龙是虫,便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即便被他们收编,对我们而言,损失也不算太大。”
听完秦武全盘的计划,萧远紧锁的眉头终于彻底舒展开来,他重重地一拍大腿,赞道:“好!好一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秦武,有你在,老夫何愁大事不成!就依你之计行事!”
计议已定,萧远立刻依计行事,一面调集粮草,准备“欢送”秦武率军“赴京”;一面则与秦武共同草拟留守军士的“伤病”与“剿匪”名单,务求天衣无缝。
与此同时,秦武亲笔写了两封密信,一封交予心腹快马送往宿力城给陈立,另一封则通过秦家湾的秘密商路渠道,加急送往京城田霄将军府上。
做完这一切,秦武开始整理行装,准备亲自带领这支特殊的“精锐之师”,前往那风云诡谲的帝国都城,与钟家势力进行一场没有硝烟的较量。
他知道,此行凶险与机遇并存,但为了保住这来之不易的基业,他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