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允的情况怎么样？他还是有严重的伤人倾向吗？”
“他的情况很严重，还没有好转。”苏允的妈妈拿着手机，和电话另一头的人说。
“要不我回来照顾他吧？”苏爸很担心，“你先回去。”
以前那么乐观的孩子，怎么会变成这样？
怎么能变成现在这样？
苏爸的心在抽痛。
苏妈摇头，她执着地说：“他是我的儿子，我不会害怕他。”
“就算我真的出事了，他还有你。”
吧嗒。
门外发出了一声响声。
“他回来了，先挂了。”苏妈急忙挂断了电话。
苏允穿着校服，拿着两本练习册回来了。
苏允看着苏妈放下的手机，眨了眨眼睛。
“妈，我今天做眼保健操，手指碰到眼睛的时候，我特别想把它抠出来。”他放下了书本，说。
苏妈的语气很紧张：“没事吧？”
苏允除了有严重的暴力倾向外，还特别想伤害自己的眼睛。
走路看见一截树枝，他会直晃晃地走过去，期待有根锋利的树枝把他的眼睛戳瞎。
苏允摇摇头，“没事。我摸到了我眼睛的轮廓，好圆。抠完后，我的视角好黑，头也有点晕。”
“儿啊，妈给你预约了一个心理辅导老师，我们明天上午就去看，好不好？”
“心理医生？”苏允点点头，“好。”
“不是心理医生！是辅导老师！”苏妈纠正道，“这个老师辅导过很多学生，她应该有办法。”
苏允不在乎他是心理医生还是心理辅导老师。
只要他能治好我。
苏允想。
......
苏允和苏妈来到了心理辅导老师的家，苏允将在她家里进行咨询。
心理辅导老师姓夏，她挺胖的，笑起来很好看。
这是苏允对心理辅导老师的第一印象。
夏老师让苏妈待在客厅，她和苏允去她的心理咨询室单独谈谈。
这个房间布置得很温暖。
夏老师先开口了。
“你的学校很好哦，在来我这咨询的学生里面能排进前三。”
是吗？
苏允腼腆地笑笑。
“我有注意到，从我看见你的时候，你一直在笑。”夏老师的圆脸上也有了笑容，露出了两个酒窝，“你知道吗？你的笑很有感染力，我也忍不住笑了。”
我一直在笑吗？
苏允有点不好意思，他的脸部肌肉牵动，嘴角微微上扬。
一个尴尬的笑便印在了他的脸上。
“可能是笑的肌肉很容易牵动吧。”苏允想了一会，试图专业地回答老师的问题。
“你妈妈跟我说过你的大致情况，”夏老师拿出一个黑色笔记本，摊开，在上面画了一条波浪线，然后拿笔点了点波浪线的顶点，“这是普通人情绪波动的大概阈值，你觉得你的情绪阈值比这个阈值是高了，还是低了？”
“应该是低一点。”苏允回答，“我同学在讲笑话的时候，他们都在笑，但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笑的。
也许我是看过了很多笑话，笑点比其他人要高。”
“这么看来，你的情感天生要比其他的人更淡一点。”
心理辅导老师在本子上画了一条起伏平缓的线条，像是一条直线。
“但你妈妈反映的情况却和你说的不同。”
夏老师又画了一条起伏陡峭的波浪线：“按她反映的情况来看，你的情绪就像是过山车一样，一直处于一个极端。”
这条波浪线太陡了，几乎要成了一条直线。
“说说现在让你困扰的事吧。”
夏老师放下了笔，看着苏允，身体微微前倾。
“有两件。”
苏允回答道：“我想伤害我的眼睛，把它抠出来。我已经有了尝试。”
“我还想伤害别人，一看到别人就幻想他的头被我砍下来。”
有严重的自我毁灭和暴力倾向。
夏老师在本子上记下了这一点。
“你看着夏老师，你现在会想伤害夏老师吗？”
夏老师抬起了头，看向苏允。
她是心理辅导老师。
她看到了苏允眼底深处的悲哀。
苏允轻轻点了点头。
“你现在最想伤害的人是谁？”
“我妈。”苏允回答，“可能是见到她的频率比其他人都高。”
“你恨她吗？”
“她对我很严格，”苏允摇摇头，“我理解她，我不恨她。”
“你爱她吗？”
“我深爱着她。”苏允回答。
夏老师问道：“那你想过要怎么做吗？”
“分为三步。第一步，拿起刀。”
“第二步，走到我妈妈的房间。”
“第三步，砍下她的头。”
苏允的语气平静，仿佛背诵一段早已烂熟于心的台词。
“......”
夏老师等了一会，问道：“你现在到第几步了？”
“第一步和第二步之间。”苏允回答。
“我已经拿起了刀。”
“第二步和第三步是一起的。
当我走了第二步，我就会直接走第三步。”
心理辅导老师顿了顿，她要筹备好几次才能将这句话完整地讲出来：“假如真的杀了你妈妈，你会很开心吗？”
苏允摇了摇头。
“我会自杀。”苏允说。
他的眼睛快速眨动。
心理辅导老师放下了笔。
她复杂地看向苏允，“看来杀了你的妈妈不会让你快乐。”
“相反，这会让你痛不欲生。”
这个孩子像是有两种倾向。
一种是潜意识的暴虐，另一种是十二年受到的教育形成的良善。
这两种倾向争夺这个孩子的灵魂，将这个孩子的灵魂撕扯的支离破碎。
所以这个孩子表现得情感淡漠。
最严重的时候甚至会呆板木讷。
因为他在拼命平衡这两种倾向，没有多余的精力兼顾外界。
苏允点了点头。
“尽管你说你不恨她，但在我的经验里，凭你刚刚说的情况，你还是有一点恨意存在的。”
苏允回答，“也许是吧。”
“你的爱里交织着恨，和你描述的情况不同，”夏老师放下了笔，“你的爱和恨都很激烈。”
苏允回答，“也许是吧。”
看着眼前的这个男孩，夏老师无奈地笑笑。
她说。
坐在这个椅子上，我们开始模拟一个场景，你先闭上眼睛。
苏允闭上了眼睛。
夏老师的声音响起，“你想象一下，你现在站在一个黑色公路上面，你想好了就跟我说。”
苏允闭着眼睛回答道：“我想好了。”
夏老师有点惊讶，“这么快？”
“可能是我的想象力比较丰富。”
“这里的天气是怎么样的？”
“不知道，”苏允闭着眼睛，“让我再看看。”
就是普通的天气，没下雨，也没有太阳。
“好。你沿着这条公路往前面走，旁边有间隔不近不远的绿树。”
我在走了。
“你走啊走啊，发现走到头了。你看到了一座房子。那座房子是什么样的？”
一个两三层楼高的屋子。
我的语文不好，我无法准确地描述它。
“没关系。你走啊走啊，你好累了，你想休息一下了。”
“于是你敲了敲门，想跟房子的主人说你想休息了......”
我能不能不敲门？
“为什么呢？”
我害怕。
我怕房子的主人赶我出来。
我怕他不欢迎我。
我可以坐在马路上。
“可是夏老师也好累了呀，你能为了夏老师敲门吗？”
好吧。
屋里没有人。
门一推就开了。
“好的，你现在看看一楼，有什么东西？”
普通的布局，几个椅子和一张桌子，没什么特别的。
“再看看，也许有什么你没发现的呢？”
什么都没有了。
“那我们去二楼吧。二楼都有些什么？”
和一楼一样的布局，没什么好看的。
“再仔细看看，再看看。”
好吧。
等等。
我看到了一个衣柜，和一面镜子。
夏老师缓慢地引导着：“在那个柜子里，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一只猴子，一只黑色的猴子。”苏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