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张炀若有所思,眼中思绪流转,忽又问道:“你可曾听闻乱灵山脉中的‘浮空山’?”
谁知风信子一听此言,面色骤变,原本尚且轻快的语调顿时低沉几分,连连摇头道:“前辈,那浮空山……乃是禁地。”
张炀眉头微蹙,语气微凝:“禁地?为何?”
风信子苦笑一声,略显忌惮地压低了声音:“小的也不知其中详细缘由,只晓得自古以来,那处便被视为凶地。凡是踏足其中者,十之九九皆无一人归返。传言浮空山深处封存着某种什么凶兽,凶戾莫测。更何况,它位于乱灵山脉腹地,终年瘴雾蔽天、毒气缠绕,灵识难以探查,仿佛连天地规则都被扰乱。寻常修士闻之色变,根本不敢轻踏其域。”
他顿了顿,悄悄抬眼瞥了张炀一眼,又低声补充道:“而且传闻之中浮空山禁止元婴真君进入,而一般结丹修士,也多半止步于外围,不敢深入半分——再往前一步,便是生死两茫。所以一直以来没人能够清楚浮空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张炀神色不动,唯有眸中微光一闪。他望向远处天际,那片笼罩在淡淡灰霾中的山影,目光渐趋深沉,如雾夜中探寻光明,似在筹谋,又似在权衡。
风信子见他沉默许久,眼珠悄然转动,忽地压低声音,神情神秘地凑近半步,低声道:“前辈若真想探知浮空山之秘,不妨去城中寻一人……那人,也许能为前辈解开疑云。”
张炀眉头微挑,淡淡瞥了他一眼:“说下去。”
风信子立刻会意,语气更低了几分:“那人乃是一位老者,酒糟鼻,打扮寒酸,道袍陈旧泛白,像是多年未曾更换。但其腰间,却挂着一枚巴掌大的铜镜——半年前,他忽然现身安灵城,自此便整日醉卧‘仙酿楼’,几乎从不踏出酒肆一步。”
他说到此处,语气微微一顿,眼底浮现出一抹深深的敬畏:“更诡异的是,那老头喝的可不是什么寻常灵酒,而是仙酿楼镇楼之宝——‘九霄醉’。此酒烈如雷火,香如霞云,入口灵气冲涌,便是结丹修士也不敢贪杯,一壶便要数百灵石起价。”
他咽了口唾沫,低声道:“可那老头自饮第一天起,便是分文未付。仙酿楼的管事原本还想将他驱逐,结果——”
风信子神情一肃,压低声音,继续道:“那老头只是淡淡说了一句话,便让管事将仙酿楼的楼主请来。其他修士一开始还以为是疯话,哪知仙酿楼的楼主竟然真的亲自出面了。随后两人密谈不过片刻,楼主竟亲自下令:此人自今日起,在仙酿楼饮用一切灵酒,概不收取灵石分毫。”
张炀闻言,眉头轻挑,眼中光芒微闪:“此人来历……不凡?”
风信子脸色郑重,缓缓点头:“正是。坊间传言,那老头极可能出自‘千镜楼’。”
一旁的珑儿与子言闻言,也不禁露出讶色,彼此对视了一眼,眼中皆闪过几分惊异。
风信子见状,又压低声音,语气变得愈发神秘:“这事传开后,许多修士都跑去仙酿楼,想方设法结识那老头,结果——无一例外,连话都没搭上几句。就连安灵城方家的二世祖,也在那人手上吃了个大亏。”
“哦?”张炀轻声一应,语调平静,然眼神却隐隐泛出冷光。
风信子神情愈发凝重,低声道:“那位二世祖仗着家势,在安灵城一向飞扬跋扈、横行无忌。听说那日他直接包下了仙酿楼整座三楼,兴致勃勃地上前与那老头谈话。结果那老头连眼皮都未曾抬起,依旧自顾自地喝他的酒。”
“那二世祖大怒,不知口出何言,竟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直接一脚从三楼踹了下来!”
他说到这儿,神色愈发惶然,低声道:“更令人骇然的是——那二世祖的修为,当场被废!”
他狠狠打了个寒颤,声音低若蚊蚋:“当日围观者少说也有数十上百,个个都以为方家必定要雷霆震怒,那可是雄踞一方的修仙世家,其族中老祖更是一尊元婴真君,谁敢动其嫡系?可偏偏,仙酿楼风平浪静,毫无波澜,方家竟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闭口不提,只字不问。”
他说罢,脸上浮现出深深的惊惧与忌惮,声音几不可闻地低道:“从那之后,没人敢再去打那老头的主意了。”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陷入凝滞,四周寂静无声,唯有风信子低低的声音在院中回荡。他缩了缩脖子,神情愈发敬畏,压着嗓音说道:“所以……安灵城不少修士私下猜测,那老头极有可能便是千镜楼的‘镜使’之一。只是此人脾气古怪。又有方家二世祖被废的前车之鉴,所以也没有哪位修士敢贸然接近那老者。”
张炀静静听完,手指轻轻叩击衣袖,目光如幽潭般深邃,似在权衡利弊,又似在思量布局。半晌,他轻声念道:“仙酿楼……铜镜老者……”
语气低沉,仿若自语,又仿若向天地问询。
这时,风信子眼神一亮,似是忽然想起什么,忙又补充道:“对了,前辈,那老者似乎颇好灵酒。据说仙酿楼的‘九霄醉’虽烈,但他仍日饮不辍,若您手头有珍藏佳酿,或许能以此为引,与他搭上一线。”
张炀闻言,轻轻颔首,眉宇间闪过一抹沉思之意。
当下,在风信子的引领下,张炀一行于安灵城中游览闲行。城中人来人往,修士往来如织,法器铺、灵药阁、丹符摊应有尽有,灵雾缭绕之下,一片繁华灵气交融的盛景。张炀一边走,一边暗自观察。
至下午时分,在风信子的推荐下,张炀租下了一处位于城东僻静之地的小院。院落虽不算奢华,但布局雅致,清泉绕石,翠竹随风摇曳,灵气幽幽回荡其中,颇有几分出尘之意,令张炀颔首称许。
临别之际,张炀念及风信子一路上的表现不错,便从袖中取出二十块灵石相赠。风信子见状,面露惊喜之色,连连拱手作揖,感激道谢,笑容灿烂如初升日光,方才欣喜告辞。
安顿妥当后,张炀一行暂居于院中。一切安排妥当后,珑儿早已兴致勃勃地拉着子言出门闲游,兴致盎然。
珑儿走了几步,忽地停下,转头看向刚出房间的石头,轻声问道:“石头,你不跟我们一起去看看城景吗?”
少年挠了挠头,神情微赧,语气带着几分认真与羞涩:“我最近炼体耽误了些修炼时间。今日难得闲下来,我想趁机继续淬炼筋骨,锤炼体魄。”
他说得虽轻,却言辞坚定,眼神中透出一股少有的执拗与自律。
不等石头将话说完,张炀已笑着抬手,语气温和道:“石头啊,修炼不用这般。到了这等稍显繁华之地,正好出去走走,也当是松一松筋骨,换换心境。修行之道,讲究张弛有度,若一味苦修,反倒易生心障。”
石头闻言一怔,目中闪过一丝迟疑,但终究还是点了点头,轻声应道:“是,师尊。”随即,便随着珑儿与子言一道离去。
庭院中,清风徐徐,竹影婆娑。张炀独自坐于石桌前,神情宁静。他伸手取出一只玉壶与紫砂小炉,拂袖点火煮水,又从储物袋中取出一盒溟灵茶,动作娴熟的开始泡起灵茶来。
灵泉水渐沸,雾气升腾。茶香清冽,渗入夜风之中,沁人心脾。
张炀执杯轻啜,眼神微敛,仿若随意,却又藏着几分深思。那铜镜老者若真如传言所说是千镜楼中人,而他手中正好又有猴儿酒,或许,便可借此为媒,探得浮空山的些许隐秘。
念及此处,他指腹轻抚杯沿,眼底光芒微敛,唇角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
夜渐深,虫鸣轻起,月影清寒。院中静谧无声,惟有壶中热气缭绕,似仙雾腾腾,映得张炀面庞时隐时现,宛若一尊神仙中人,独坐凡尘之中思量万机。
正当他沉思之际,院外忽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清脆婉转,宛若泉涌入林,灵动非常,霎那间便打断了他的思绪。
张炀抬眸望去,只见珑儿欢快地蹦跳着跨入院中,翠裙翻飞,眉眼弯弯,整个人仿佛夜色中的一抹流光,灵动得不可思议。子言则步履从容,笑意浅浅,温婉如玉。她们身后,石头却耷拉着脑袋,神情颓唐如霜打的茄子,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咦?”张炀挑了挑眉,唤三人至面前,目光落在石头身上,唇角微勾,语带戏谑道:“你这是怎么了?脸拉得比锅底还长,莫不是天塌下来了?”
石头闻言,抬起头来,眼神幽怨地看了珑儿一眼,脸上浮现出一抹掩饰不住的苦涩。
珑儿则一脸无辜地眨了眨眼,仿佛什么事都没做过的小狐狸,语气天真:“我可什么都没干哦。”
张炀眸光微动,笑意更浓,语气玩味地问道:“哦?难不成,是珑儿欺负你了?”
“我才没有!”珑儿立刻反驳,柳眉一扬,杏眼圆睁,颇有几分气鼓鼓的模样,“主人,我可是好心好意带着石头在安灵城四处转悠呢!不仅请他吃了好吃的灵膳,还贴心地帮他挑了几样趁手的法器。哪有半点欺负他的影子?”
子言闻言,嘴角含笑,轻轻点头,语声如水般柔和:“的确如此,珑儿说得并无不妥。”
张炀目光一转,落在石头身上,故作严肃地开口:“那你为何一脸悲愤,仿若被人掘了祖坟似的?”
石头低垂着头,嘴角微垮,语气哀怨地说道:“师尊,您有所不知啊……除了吃饭那会儿稍作歇息,之后珑儿姐姐和子言姐姐几乎一刻不停地在逛街。一条街上的每家铺子都挨着地逛过去,连角落里的摊贩都不放过。徒儿脚底都快冒火了,腿都走麻了……实在扛不住了啊……”
张炀闻言先是一怔,旋即失笑,仰头大笑起来,笑声爽朗清亮,穿越竹影,荡漾在寂静夜色之中。
“哈哈哈!这倒真是难为你了,石头。”他笑着拍了拍石头的肩,眼中尽是戏谑之意。
珑儿听了这话,顿时气鼓鼓地横了石头一眼,双手叉腰,俏脸微鼓:“哼!你这块木头,白长这身腱子肉,才陪我们逛了一下午就叫苦连天?姐姐我可是一片好心带你长见识,你竟还敢嫌我逛得久?你你你……真是没良心!”
她说着,还气呼呼地轻轻跺了下脚,模样颇为可爱。
子言则掩嘴轻笑,眼中含着温柔笑意,像晨露拂花,又似春水轻摇,站在一旁静静看着两人拌嘴,眉目间尽是宠溺与淡淡的愉悦。
张炀望着眼前的三人,嘴角不由上扬,眼神柔和。原本清幽的庭院,因这小小的打趣而多了几分人间烟火的暖意。
不多时,三人围坐于石桌旁,子言俯身轻巧地提起茶壶,为众人一一斟上灵茶。茶香袅袅而起,在夜风中氤氲飘散,仿若一缕缕温柔的光线,将几人的面庞映得愈发宁静。
茶水清冽,灵韵温润,微苦而回甘,正如这段旅途中的点滴时光。
月色如银,洒落庭前竹影之中,斑驳光影随风摇曳。院内虫鸣隐约,风声轻柔,一片宁和与安详。张炀端坐于中,眼底波澜渐平,神思放松。此刻,无需修行,无需筹谋,唯有茶香伴月,与亲近之人同坐,便已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