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苟且的小日子里,大年越来越近,大家也越来越忙,越没人留意到这个从外乡来的丑妹子,直到家里缺一道菜,他们想到豆芽时,才惊觉那个丑姑娘已经好几天没挑担子出来卖豆芽了。
“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是啊,虽然是个外乡人,长得又丑,但既然做了咱们邻居,还是应当去看看,要真是出了什么事,也好帮衬一把。”
“就是……就是,那我们就一起。”
沈如意还不知道因为懒洋洋的窝在家里没装模装样的出摊卖豆芽,竟让好心的邻居大婶大娘们纷纷敲上门。
“阿丑姑娘……阿丑姑娘……”
沈如意窝在火塘边看话本子,正看得津津有味,突然听到邻居大婶敲门,以为出了什么事,起身就要去开院,走到一半才想起这几天没出去,半边脸的青胎没画。
“要死了……要死了……”真是懈怠会出事啊!
赶紧折回头,兵慌马乱一阵慌碌,赶紧把青胎补好,又仔细朝铜镜看了两遍才放心,又把火塘边上的书与零食、小泥炉藏好,才装着风寒生病的样子慢慢吞吞的去开门。
门一开,三五个妇人就看到一个一脸腊黄又都是青胎记的病女人。
“哎哟喂,我就知道阿丑姑娘肯定出事了,果不其然……”
邻居乔大婶一副我早就知道的样子,要不是只认识半个月不到,还以为沈如意是她的宝贝疙瘩呢,叫唤的那叫一个关心,伸手就把人扶上,“哎哟哟,阿丑姑娘,得了风寒也不叫我们一声,我们好给你叫郎中啊!”
“是啊……”
如果这些大婶大娘眼睛没乱瞟没盯着她的家伙什,沈如意还真相信了。
她装着半咳半喘不过气的样子,“阿婶、大娘,你……你们是不是想买豆芽啊!”
“有吗?”
要过年了,总得添几样新花样菜式,豆芽便宜又实惠,再好不过了。
沈如意不动声色的从大婶粗壮有力的胳膊肘里抽出来,把人带到房间内,火塘墙边,摆了一个木架子,从上到下,十个大竹蔑里都撒了豆子发芽,有绿豆、黄豆各五层。
当然火塘边的零食话本子等物已经收纳到柜子里了,目之所及,只有一张桌,两个斗柜、一张小桌,一把高椅,一把低椅,还有个小凳子,除了床上的被子看起来崭新的,其余的简陋之极,那些大婶大娘们八卦的心瞬间没了。
这就是个可怜且老实的丑姑娘,没啥可说的。
要是脸上没青胎,或许还能把这个老姑娘介绍给身边认识的鳏夫或是家里困难的郎君,现在看来,又穷又丑又病歪歪的,连她做的豆芽都不太敢买了。
沈如意问,“阿婶,你买几斤?”
中年妇人挤着笑道,“还……还没到过年,就买个一斤尝尝鲜……”
“对对,我也是……”
……
明明这些妇人之间啥话也没说,可她们之间通过眼神,瞬间就都沟通好了似的,个个都称了一、二斤,然后拎着走了。
在沈如意关上门之前,还不忘‘好心’道,“虽然生病了,可是你不出摊,这生计怎么办?大冬天的怕是连柴都买……”
她们顺着沈如意的目光看过去,屋檐下一大堆,看样子烧到过年没问题。
乔大婶立即转变话题:“快要过年了,总得买些年货,是不是?”
“咳……”沈如意故意咳了两声,然后说道,“阿婶放心,今天下午我就挑担子把家里的豆芽还有花样子卖掉,估计够过年用的了。”
“那就好……那就好……”
个个一脸关心的离开了,却绝口没提为沈如意请郎中之事。
当然沈如意只是装装样子,但如果真生病了呢?
沈如意倒是没怪这些妇人,毕竟自己也才租过来几天,跟她们只是萍水相逢,不管出于什么目的,那怕就是来八卦的,也是一种人情。
她笑着把人送走了。
关上院门,朝围墙看了看,只有三间小屋的独院,房东随着他们儿子做生意搬到更大的院子里去了,这里曾是他们白手起家的地方,没舍得卖,一直空着,被沈如意看中,请牙人相说,才租下来。
独门独院,多清静啊,她就喜欢这样的小院。
等来年春天,她准备在小院里种上菜与花,享受个一年半载再继续前行。
回到温暖的小屋内,看向豆芽架子,幸好有这个,要不然这些八卦的大婶大娘恐怕要猜测这个丑姑娘怕不是那种人吧……
看看,这就是在王府与跟在外面的区别。
呃……她怎么想起王府了?
沈如意摇摇头,赶紧再次倒出十几斤豆子先泡上,过年前,她得隔个几天卖一回豆芽,要不然又得让这些大婶大娘‘操心’与八卦了。
说干就干,吃过午饭,沈如意包上头巾,穿上粗袄,把竹蔑里的豆芽都倒进筐里,挑起担子,走街窜巷卖豆芽。
“卖豆芽罗……新鲜水灵的黄豆芽……绿豆芽……”
大概是要过年了吧,听到叫卖,喊她停下购买的还挺多的,只走了两三条巷子,两筐豆芽便卖光了。
七八十斤,卖了一百多文,路过羊肉、猪肉摊子,分别买了些,又去粮铺子买了小米、细米细面等,还买了几十斤菘菜、萝卜、一些农人腌的豆角干子等,反正看到什么,她都买些。
过年前后,时常下雪,食材准备的越充分,窝在屋里越安心。
看到老农卖碳,看到他还有一半没卖掉,穿着又单薄,沈如意便让他都送到她住的巷子,“我都要了。”
“多谢小娘子……”
老汉高兴的很,连忙抄起扁担,跟沈如意一道往回走。
等他们离开后,站在隔边摊子前买盐的年轻男子皱起眉,一直盯着她的背影看,直到蹲在地上挑头花的年轻女子起身,“哥,你看什么呢?”
沈立平对妹妹说道,“这个女子有点像山上那个小尼姑……”
“阿沅?”
沈如意双眼一喜,“在哪里……在哪里……”她朝前面望过去,人群熙熙攘攘,早已不见了那个身影。
沈立平摇摇头,“刚才那女子脸上有胎记,只是眉眼有些像。”
“有胎记啊……”沈如意撇了下嘴,“那肯定不是了。”
沈立平转头问道,“想买的东西都买了?”
沈如意点了下头,突然小心翼翼的朝周围看了看:“哥哥,我感觉周围有人盯着我们看……”
沈立平脸色一变,瞬间又恢复如常,“不要管,就当没事一样,咱们回去。”
沈如意立即挽住哥哥的手,贴着他小声道,“哥哥,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这些人为何要追杀我们啊!”
沈立平道,“大概是因为我以前的主子吧。”
“可你早就不伺候以前的主子了,为何这些人还要追杀我们,难不起他们以为你以前的主子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藏在你这里?”
“怎么可能?”
“那这些人……”
如果不是哥哥有身手,他们大概早就被人杀了。
“没事,他们只是跟踪没动手,或许等到他们发现我们就是普通老百姓后就会撤了。”
“但愿吧。”沈如意感慨道,“哥哥,你二十三,我都二十了,咱们该娶妻的娶妻了,该嫁人的嫁了,要不然,咱们活着还有什么奔头。”
“是啊,天下最太平的地方就是南越,希望这些人不要再跟踪我们了,让我们过上安稳的日子。”
兄妹二人一路惆怅的汇入到了人流中。
沈如意回到巷子口时,先看了看巷子,见巷子里除了玩皮的孩子,没有八卦的大婶大娘,赶紧跟卖碳翁溜到家门口,开了门,让卖碳的进来,把碳倒到了杂物间,付了钱,“多谢老伯,辛苦了。”
“小娘子辛苦了。”
老头子看一个丑姑娘居然这么舍得买碳,刚才还感谢的脸上瞬间起了贪婪。
沈如意察觉了,不动声色的,一手举起半筐炭,毫不费劲,“老伯,我曾在山上徒手打死过老虎,要不要进屋看看我留的那张老虎皮……”
老头被她这平静的口吻吓得直摆手,“不……不要看了……”转过身就往门口跑,一边跑一边想,怪不得一个女小娘敢自己一个人住,原来力大无穷啊,也怪不得有钱,原来是个女猎户。
女猎户啊!
沈如意跟过去关院门,门前有人好奇,她瞬间切换成病怏怏的模样,“阿……阿婶,今天下午,我把豆芽都卖了,多谢阿婶提醒,要过年了真的很好卖,又抓了两幅药,等病好了再去卖豆芽。”
“好好……”
又老又丑,卖豆芽又卖不了几个钱,中年妇人现在对她不感兴趣了,敷衍的笑笑,“好生休息啊!”
心里暗道,大概是要孤独终老了。
沈如意不知道他们怎么想,反正遇到什么人,就扮什么角色,柔弱的、强悍的……都只为清静的小日子服务。
一夜过后,再次飘起了雪。
沈如意最喜欢下雪了,这样就没人出来打扰她的清静了。
关上门,她坐在火塘边围炉煮茶,烤年糕、煮山楂茶、炒米粉,吃多了喝多了,就起身走走,压压腿,弯弯腰,给豆芽浇浇水。
晚饭时间,就来个一锅脍,也像小火锅,吃的饱饱的,大脑发困,她就泡个澡,爬上床睡觉,简直就跟冬眠的小动物一样,简单而快乐着。
遥远的千里之外,北晋太子魏淳终于还是跟太师孙女联姻了,举国欢庆。
在这喜悦的日子里,两个当事人却并不喜悦,还没过门的准新娘听到下人来回禀消息,桌上的瓷器砸了一地,“他真的派人去找了?”
下人吓得瑟瑟发抖,“回娘子,听说已经查到南边百越之地了。”
“居然追到百越了……”訾涵霜咬牙切齿,“他想干什么……他想做什么……”难不成把人抢回来跟她平起平坐?
做梦,想都别想。
訾涵霜下颌一抬,“来人……”
“小的在——”
“谁杀了那个陈文……”
“回娘子,此人现在叫沈如意……”
“我管她叫什么,只要杀了她,就给黄金百两。”
“是,娘子,小的定召集江湖最厉害的杀手,提着她的头颅过来见你。”
“你最好给我说到做到。”
“定不负娘子所托。”
太子府里,魏淳收到密信,“南越边锤小镇查到有叫沈如意的女子,与她哥哥沈立平租了一处小院,不过听说等过了年,他们要离开小镇。”
“哥哥?”
他的阿川什么时候有哥哥了?魏淳蹙眉,“是亲的?”
“回太子殿下,是的。”
魏淳还是怀疑,“查清楚了?”
“回殿下,还有消息还没传回来。”
“赶紧。”
“是,殿下。”
又是一场大雪,宋衍现在见到雪就烦燥,该死的老天,如果不是下雪覆盖了所有的踪迹,他怎么可能找不到沈如意,都是这该死的老天。
季文川听到他的呢喃,轻轻劝了一句,“王爷,不可说老天爷……”小心老天爷听到了要惩罚。
宋衍:……他转头瞄了眼季文川。
季文川朝他微微一笑。
宋衍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静下心来。
简宗年披着风雪从外面进来。
季文川见此,拱手先退了下去。
“先生不必走。”
是关于沈如意的消息。
“是,殿下。”
简宗年拱手道,“回王爷,有人说南越边境小镇上有叫沈如意的人出现。”
宋衍一喜,还没等他开口,简宗年就又说道,“回王爷,属下找人核实了,她是叫沈如意,但长的跟如意姑娘不像,而且,她身边有个年轻郎君,据查,是她的亲哥哥。”
季文川一听就懂了,“王爷,如意姑娘跟我说过,她曾是一名小尼姑,山下村子里就有一个姑娘叫沈如意……”
这事,简宗年早就查到了,宋衍也知道。
没想到找沈如意,竟找到了同名同姓之人。
简宗年继续说道,“据我们的人查,有几股人一直跟着沈家兄妹,其中有随国皇室之人,还有北晋魏太子的人,还有一股目前没查出来。”
季文川分析道:“沈氏兄妹本就是随国人,随国人跟踪也说得过去,但他们两个是平民百姓,怎么跟随国皇室扯上了?”
“去查清楚。”
“是,爷。”简宗年继续说道,“但如意姑娘的踪迹,我们现在一点也找不到。”
宋衍面色沉沉。
季文川叹道,“曾经的如意姑娘在山上做小尼姑时叫‘阿沅’,在北晋军中化名‘陈文川’,在端王府又叫沈如意,谁知道她现在又叫什么呢?”
简宗年:……
宋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