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汉子不好惹,仰面女子心气高。
凌晨坐的住,是因为他藏的招,无人晓,逼急了谁也别想落着好。
北极熊有句话说得好:如果俄罗斯都不存在了,还要世界干嘛?
这也是凌晨的战略立场,我好好的,大家就都好好的,世界可可爱爱,阳光明媚。如果连我都活不下去了,那还要这个世界干什么?
先周不让我安稳的生活,孙芝不让我安静的摸鱼,赵世中不让我平静的种地。
他们现在在哪里呢?
大郑同样也不会例外,我能一手推动它的建立,同样也能将一切推倒重来。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我不嫌麻烦,更不怕从头再来。
大不了,我重回临颍县。
但别人不这么想。
心里没底的大有人在,这其中就包括他的前下属、在统一天下的过程中功劳仅次于四大行营都部署、排在一流武将最末端席位的顺昌郡王、现任殿前司马军都指挥使——薛定。
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鲫,象棋棋艺远在凌晨之上者多如牛毛,散去一百多两银子、过完了充实的一天后,凌晨回到了自己的郡公府门前,发现薛定已经等待多时了。
有些人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凌晨爱散财,欣赏那些市井小民通过下棋赚到钱后的惊喜、开心和面色潮红的表情反应,是他乐此不疲的事情。
当年“劳力士”朱一旦,特别喜欢不定时的翻开员工档案,然后闭着眼睛随机挑选一位幸运儿,把N+1的补偿给到位,然后再没有任何理由的开除他。
不为别的,就为了欣赏对方一脸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或者怒不可遏的表情。
有钱人的快乐就是这么朴实无华,且枯燥。
但薛定来找凌晨,让他今天的快乐到此为止了。
因为这个曾经的下属跟自己关系一般,虽然双方确实一起共事了很久,也有一些利益和立场上的捆绑,但总觉得……走不进对方内心。
也许是俩人太像了吧,凌晨爱养小动物,薛定喜欢修马蹄,俩人都不愿意跟人打交道。
不想麻烦别人,也不想被别人麻烦。
除了为国家征战四方和不得不上班领取工资之外,薛定一向独来独往。当年与他一起南征的陈啸、黄旭,一起带领荆襄兵团东征的邵之祁、一起在东南行营作战的王臣鹤,以及其他上官、下属和同袍,私下里都与他走动简单。
进到正堂后,凌晨虽然心中疑惑,但还是热情的请薛定跟自己一起坐在正堂上首的两把椅子上,但薛定却连连推辞,坚持要坐在下方。
“你是郡王,我才是个郡公,怎好叫你坐在下首,我居中堂之上呢?”
凌晨的话说的薛定急忙摆手:“殿帅这话,便是没把末将当自己人,您是末将上官,岂能因俗常品级排论之?不论何时,哪怕就是侥幸封了王,您也依旧是末将的上官。”
拍马屁的话谁不爱听?凌晨当即哈哈大笑着来到了薛定的旁边,跟他一起坐在下首右方,一边招呼着下人上茶,一边笑着询问道:
“顺安呐,今天登门造访,是有什么事要跟我商量吗?”
薛定见凌晨直接开门见山,也不绕圈子了,扭头看了一眼门外后,身子微微向前倾去,一脸严肃的沉声说道:
“殿帅,近来京中发生的事情,想必您也了然于胸。陛下对那些老臣不忍加以申饬,以至于让他们生出骄纵之心,对我们这些武夫大肆打压、党同伐异!
末将只因不愿与他们同流合污,拒绝了他们的暗示招揽,他们便怀恨在心,派人前往末将家乡,设下圈套引诱末将族人触犯律法,从而攀扯末将。
似此种种,绝非个例,近日以来军中多有变动,朝中亦是人事更迭频繁,眼下能与他们抗衡之人,唯有您与齐国公。可齐国公目前并未遭受波及,想来是他们打算各个击破,故而暂未动作。”
凌晨摸了摸下巴,疑惑的问道:“是谁对你暗示招揽的?”
“参知政事,简从良。”
这老头凌晨有点印象,当年好像是专门管理江淮军后勤补给和征兵办的。大郑开国后依然是武装后勤部的老大,全大郑军队的武器装备都是他筹措的,征兵和调动也都要经过他手,如今更是接替了秦时明的旧职位,与王臣鹤同为枢密院副使,位高权重。
“那你这是已经得罪他们了呀……”
“正是如此,平定天下的时候,是我们冲锋陷阵、征战沙场,才有了今日之大郑。如今我等只想购置产业田亩,坐享太平富贵。可他们却要强行逼迫我等站队,将身家性命赌上陪他们争权夺利。
如果不愿意,就会招来无妄之灾,进一步麻烦不断,退一步步步紧逼,不胜其烦者又何止末将一人?殿帅深得陛下信赖倚重,又素有威望,却也被他们处处为难……”
凌晨扭头看了看正堂里其他地方,似乎是在检查是否隔墙有耳,紧接着又凑到薛定面前疑惑的问道:“那你的意思是?”
薛定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小心翼翼的看着凌晨,一字一句的说道——
“京畿禁军,周边各县大营皆在末将麾下,护军、校尉、飞将皆是末将下属。京城城防与内兵,又都在刘兄掌控之中,说句大不敬的,只要您一句话,就是绕过陛下除了这些老朽,也并非没有可能。
我们战功卓着,有人有刀,何必忍气吞声受他们这等欺压?就算不至于刀剑相向,也该做些什么,让他们投鼠忌器才是。否则只会让他们不断试探,以至于变本加厉!到最后无法收场。”
凌晨皱着眉头看向眼前的薛定,心里直呼好家伙!
老实人逼急了,真跟你玩命啊!
大舅哥和何关都是脾气暴躁的人,也不敢说跟这些老头子们来硬的。薛定这种平日里闷声不吭、指挥过十万人以上大兵团作战的人,应该更加沉稳和谨慎才对,谁能想到,他竟然会生出这种疯狂的想法来!
有点不符合他的性格和行事风格,但又似乎在情理之中,毕竟谁被追着咬还能不着急?
凌晨皱着眉头嘶了一口气后,紧接着轻叹一声,伸出手拍了拍薛定的胳膊,语重心长的劝解道:
“顺安,刚才的话,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决计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我今天就当没有听见过,你以后也不要再提。”
薛定听到这话后,顿时就急了,连忙说道:“殿帅!末将句句肺腑之言,绝无试探之意或是受人指使……”
“你看,又急~”凌晨打断薛定,嗔怪的瞪了他一眼后,轻声说道:
“陛下的眼睛亮着呢,你以为他不知道京城里近来发生的事情么?他只不过是不忍心伤害老兄弟们的情谊,也不愿背负鸟尽弓藏的骂名,所以对他们处处加以忍让罢了~
别看现在闹的欢,小心将来拉清单!等他们飘了以后,不知道天地为何物,做出让陛下忍受不了的事情。到那时,就是我们反击的时候!
你一定要记住,朝堂之上,争的不是谁对谁错,谁强谁弱。而是谁能替陛下考虑,为陛下做事,站在陛下的立场上去看待问题,个人的荣辱不值一提。
只要陛下还在,天就塌不下来,纵使一时失意,也终究会东山再起。你今年才过不惑,有的是时间跟那帮老头子耗,急什么?急则生乱,乱则生祸,懂?”
薛定皱眉望着一脸淡然的凌晨,显然没有想到凌晨这么能忍、是这么看待这个问题的。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今日之言,令末将茅塞顿开。也罢!那末将便回去继续上值下衙,不与理睬就是了。
只是殿帅,若您觉得是时候了,一定要吩咐末将,万勿见外。咱们殿前司只有拧成一股绳,才能与他们抗衡一二,否则便会被分化瓦解、逐个击破……”
凌晨坐直身子靠在椅子上,手指轻敲着桌面,点头说道:“这你放心,若是陛下的忍耐到达了极限,决定对他们加以管教,自然会有旨意到你手上。
若是他们逼人太甚玩的太过火,亦或是胆大包天敢对陛下或者太子生出什么心思,我也自然会告诉你该怎么做。到时候,你可别因为害怕而犹豫踌躇~~”
薛定立刻面色坚定的对着凌晨拱手说道:“届时只要您一声令下,末将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嗯~~”
凌晨闭上眼睛满意的点了点头后,再次劝说道:“你还年轻,遇事要冷静,千万不能走到犯罪滴道路上。天塌了也有高个的顶着呢,不要病急乱投医,更不要用战场上的思维来处理朝堂上的问题,那不一样。
攻伐敌国,阵营明确,谁是敌人谁是同伴一目了然,放手去做就是了。可朝堂之争从来就不是非黑即白的,更不是敌我清晰的。把争斗摆到台面上动刀子,是最下等的手段、最无奈的选择。”
“是,末将受教了。”
最后,凌晨站在自家大门口的台阶上,目送着薛定离开,连晚饭都没敢留他一起吃。
别闹,我还有老婆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