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城的清晨,总是带着一股子鲜活的市井气。薄雾尚未完全散去,码头附近的巷口已经热闹起来。
老王头推着他的馄饨摊子,颤巍巍地支起炉灶,锅里汤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撒上一把翠绿的葱花香菜,那股子鲜香,就算没有馄饨能把几条街外的馋虫都勾过来。
老王头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出身,前些年遭了灾,才流落到汴京城,只好给人家干干苦力拿点微薄的收入。
自从前阵子赵三郎那“小吃摊联盟”招兵买马,他被钱掌柜相中,领了这崭新的推车和家伙什,日子总算有了点盼头。
这摊子虽小,但位置不错,靠近码头,来往的人也都不少,都喜欢来他这儿吃碗馄饨,喝口热汤,吃个饼子,暖暖身子。加上赵三郎那边额外提供的香料配比确实有独到之处,他这汤比别家的滋味更浓郁几分,回头客也渐渐多了起来。
想起前几天,一个管事模样的后生把他们这些摊主聚到一块儿,神神秘秘地发了一把花花绿绿的短绳子。
“各位叔伯大爷,”那后生清了清嗓子,“为了能更直接了解大家的情况,这是上面想出来的新法子,叫‘平安彩绳’。”
“这红绳呢,代表平安无事,挂在摊子显眼的地方。”这后生指着手中的彩绳说,“要是遇到点小麻烦,自己能应付,或者想提个醒,就换上黄绳。要是……要是摊子遇到了上面大事,情况紧急,就赶紧换上这黑绳!”
“咱们巡街的兄弟们看到了,会直接赶过来。其他摊主也留意一下,及时报告止损,上面有重‘赏’。”这个赏字强调得更有力,大伙儿也不敢多问,只好连连点头示意。
当时老王头心里还犯嘀咕:“这绳子,能顶个啥用?花里胡哨的,别是哄咱们老头子开心吧?”可还是把那几根绳子揣怀里,每日出摊时,在车辕上系了根红色的。
“老王头,来碗馄饨,多加香菜!”熟客的吆喝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好嘞!客官您稍待!”老王头连忙应着,手脚麻利地盛汤。
生意刚开张,热气腾腾,巷口却晃晃悠悠地踱进来几个身影,老王头眼皮一跳,心里“咯噔”一下。
为首那个尖嘴猴腮的汉子,敞着怀,露着胸毛,这不就是前些时日来闹过一回,被石头收拾了的那个“泥鳅”嘛。
他身后跟着三四个同样流里流气的泼皮,一个个歪戴着帽子,斜着眼睛,看谁都不顺眼的样子。
这帮人一进巷子,原本还算热闹的气氛顿时一滞,几个正吃着的客人见势不妙,赶紧埋头吃两口馄饨、喝了口汤,丢下几个铜板就匆匆走了。
泥鳅走到老王头的摊子前,也不说话,只是用那双浑浊的三角眼上下打量着,嘴角挂着一丝不怀好意的冷笑。
“乖乖,这瘟神怎么又来了?”老王头暗道不好,看这架势,绝不是来喝汤的。他一边陪着笑脸,一边悄悄把手伸向车辕。
“爷……几位爷,您们是……喝汤还是?”老王头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指头哆哆嗦嗦地解下了红绳,趁着弯腰取调料的功夫,飞快地将那根黑色的短绳给系了上去。他特地让绳结垂下来一点,生怕这绳子不好瞅见。
“喝汤?”泥鳅皮笑肉不笑,“爷今儿个不是来喝汤的,是来要上回的钱来的!”
老王头心里叫苦,但他也没闲着,换着法子拖时间,“这位爷,上回……上回不是已经……”
“……”
“少拿那家伙说事!”泥鳅眼睛一瞪,明显不耐烦了,“老东西,看你这摊子也碍眼,今儿个必须……”
就在泥鳅抬脚似乎想踹翻什么东西的时候,巷口突然传来几声吆喝和脚步声。
“不是说他在城东暂时不会过来吗?”泥鳅看清人脸,转头敲了一下一旁小弟的脑子骂道。
老王头还没看清是谁,就见泥鳅和他那几个手下脸色一变,像是见了猫的老鼠,气焰顿时矮了半截。
他一个月也就能捞个一二两银子,多数只会更少,上回那三百文都快赶上他一个星期的嚼用了,思来想去这才气不过,打算把这笔钱给要回来。
接下来的事,老王头看得有些迷糊。就见几个穿着短打,手持短棍的精壮汉子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三言两语之下,那刚才还嚣张跋扈的泥鳅,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最后灰溜溜地带着人跑了,连个屁都没敢多放。
“王叔,没事吧?”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老王头抬头一看,正是石头,他身后还跟着几个不怎么眼熟的“保安队员”。石头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挺温和。
“石……石头兄弟!”老王头腿肚子还有点软,“多亏……多亏你们来得及时!那黑绳子……真管用!”
石头笑了笑:“三哥的法子,自然是管用的。您就感谢其他摊主吧,这消息还是他们传过来的,您老继续忙,我们巡过去了。”
……
日头偏西,巷子里的客人渐渐少了,老王头估摸着也该收摊了。
正收拾着,石头带着两个兄弟又巡了回来。
“石头兄弟,还没吃饭吧?”老王头心里感激,连忙叫住他,“要是不嫌弃,我这儿还有些馄饨和面饼,将就吃点?”
石头本想推辞,但看到老王头一脸的真诚,便点了点头:“那……就叨扰王叔了。”
摊子旁支起个小马扎,老王头给石头盛了满满一大碗馄饨,又拿了两个烤得焦黄的面饼。
“王叔,您这手艺,真不赖!”石头先是喝了口热汤,然后吃了两口馄饨,额上就见了汗。
老王头摆摆手,也给自己盛了小半碗。
“王叔您是哪里人?怎么到的汴京?”石头随口问道。
老王头叹了口气,将自己的身世大致说了一遍,从家乡遭灾,流落到汴京,再到遇上赵三郎他们,日子才有了盼头,言语间满是感激。
石头默默听着,时不时点点头,等老王头说完了,他才开口:“大家都不容易。“
两人寒暄了几句,话题转移到今天发生的事情上。
老王头转头看向石头好奇地问道,“今天你是怎么发现我挂了黑绳的?我当时心里七上八下的,生怕你们没瞅见。”
石头闻言,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王叔,您可不知道,您那黑绳一挂上去,可是捅了马蜂窝了!”
“哦?”老王头瞪大了眼睛。
石头继续解释道:“我们巡逻呢,是分片的。您这巷子口虽然热闹,但也不是我们第一波就巡到的地方。是隔壁巷口卖炊饼的李三嫂,她摊子离您这儿不远,眼尖,第一个瞧见了泥鳅那伙人不对劲,又瞅见您偷偷换了黑绳。她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敢直接上来,就赶紧把自个儿摊位上的红绳也换成了黑的!”
“李三嫂也换了?”老王头有些惊讶。
“可不是嘛!”石头笑道,“她那一换,旁边卖茶汤的也瞧见了,过去一问,知道您这儿有麻烦,他也跟着把绳子换了。”
“嘿,这么着,一个传一个,跟点烽火似的!离得近的,知道是您这儿出事,直接换黑绳;离得稍远点,摸不清具体情况,但知道附近有弟兄求援,就换上了黄绳示警。”
“我们哥儿几个其他地方呢,就看见好几个摊子都挂上了黄绳,还有一个直接是黑绳!我们一看不对劲啊,赶紧过去问。那摊主就告诉我们,说是港口巷子这边,一路看过来的信号,好像是有同行出事了。”
石头比划着:“我们就赶紧顺着这信号摸过来,越靠近您这儿,挂黑绳的摊子越多。等我们赶到巷口,好家伙,好几个弟兄已经从别的方向聚过来了,都是看到信号自发赶来的!”
老王头听得目瞪口呆,他原以为就是自己挂个绳子,等着巡逻队碰巧看见,或者有人看到告诉石头他们,没想到这绳子背后还有这么大的阵仗!“这……这法子可真是神了!”
石头嘿嘿一笑,摆了摆手:“彩绳这法子是自己想的,这人传人的法子可是其他摊主自己想到的。那位李三嫂,咱也给她发了两百文的赏钱,之后公开表扬,这回您能没事,多亏了她。”
……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巷口的灯笼透出昏黄的光。
吃得也差不多了,石头起身告辞:“王叔,天色不早了,我们还得继续巡夜,您老也早点收摊歇息。”
“好,好,石头兄弟慢走,路上当心!”老王头把他们送到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