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鬓角的白玉坠子晃了晃，露出内里嵌着的半枚蟠螭印：“当年王妃遣散暗卫时，在苍梧古道埋了十二箱火器。“
她夹起片腊肉放在星野碗中，“算算时辰，该被山洪冲出来了。“
阿兰腕间的新婚银镯忽然叮咚作响。
少女捧着陶罐从灶间转出，蒸腾的热气里浮着当归炖鸡的香气。
星野眼底闪过西凉王特有的冷峻：“我们这趟出门不短，也该启程回西凉了。“
萧煜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那便明日启程。“
星野转头望向阿芷时又换上明朗笑意，他试探道：“阿芷可愿同我们一起去西凉游玩几日？“
阿芷的眼中闪着亮光：“西凉，我还没去过咧！好啊。“
星野听罢松了一口气：“记得多带些木樨茶，西凉的雪要下到惊蛰呢。“
晨光穿透云层时，二十匹滇马已驮满樟木箱。
陆曜正往马鞍塞雄黄粉包，忽然摸到暗格里硬物——是把镶着孔雀石的短弩，机括处刻着贺春的名字。
“这是...“少年抬头撞见新婚夫妇在竹影里低语。
阿芷的发辫散开一缕，正被贺春用苗银梳细细绾起。
梳齿划过青丝时带落几星胭脂。在朝阳下恍若撒金。
寨老捧着陶瓮蹒跚而来，瓮中陈酿泼洒出醇厚酒香：“当年埋酒时加了断肠草，如今倒成了解毒剂。“
老人枯槁的手突然抓住星野腕骨，“过了鹰愁涧，莫忘在界碑洒把南疆土。“
沈清正在清点药篓，忽然瞥见萧煜的玄色外襟裂了道口子。
她咬断手中丝线时，发现男人佩剑的吞口处新嵌了枚蓝宝石——正是那日从沉船打捞的净水石芯。
渡口晨雾被马蹄踏碎。
到达渡口时，黑水河面漂着二十只青竹筏。
星野蹲在船头清点药箱，惊散河面游鱼。
阿芷新裁的月白裙裾扫过石未曦的露水，“这是晒干的木樨茶。“
少女将青布包裹塞进船舱，银镯撞在陶罐上叮咚作响，“宁姨连夜炒的，说西凉风沙大...“
话音未落，竹林深处传来骏马嘶鸣。
贺春玄色披风挟着晨露卷到渡口，腰间苗刀穗子还系着昨夜喜宴的合欢结。
他忽然从马鞍解下个竹筒，筒中羊皮卷泛着硫磺气息：“落鹰峡往北八十里有处温泉，等来年开冻...“
星野突然吹响叶笛，惊得白鹭扑棱棱掠过水面。
少年狡黠地眨眨眼：“温泉要两个人泡才有意思。“
话音未落就被沈清用艾草团砸中后脑，药香混着晨风散开一片笑声。
萧煜正往船舱固定药柜，忽然摸到暗格里的青铜匣——匣中整整齐齐码着十二枚雷火弹，弹壳上新刻的忍冬花纹还沾着朱砂。
他转头望向正在系缆绳的宁胡淤，妇人鬓角银簪闪过一点幽蓝。
“开船喽——“
陆曜的竹篙点碎河面金鳞。
两岸芦苇丛中忽然飘起星星点点的孔明灯。
七日后行至苍梧隘口，星野忽然攀上桅杆。
少年逆着塞外朔风解开银项圈，精铁暗格在阳光下咔嗒弹开，半枚虎符映出远处连绵的雪峰。
“过了鹰愁涧就是西凉地界。“
阿芷正在煮茶，忽见河心浮起成片荧光点。
船桨破开粼粼波光时，阿芷手中的陶壶突然倾斜，琥珀色的茶汤在盏中漾出细碎涟漪。
她猛地抓住船舷，指着河面惊呼：“快看！“
无数豆大的光点正从芦苇深处浮起，起初零星如散落的星辰，眨眼间便聚成流萤的瀑布。
它们贴着水面盘旋，在夜风里划出幽蓝的光带，宛如银河坠入黑水河。
船行得越近，萤群愈发密集，竟将整片河面染成流动的翡翠，船舷掠过之处，惊起万千光点，如同撒落的碎钻。
“是夜光萤！“星野兴奋地跳上船头。
“它们只在月圆夜出现，会跟着水流...“
他的声音突然卡住，因为阿芷已经提起裙摆，赤足踩上摇晃的船板。
少女发间银饰叮咚作响，伸手去捉那些飞舞的光点，发梢沾着的萤光随着动作明灭，宛如缀着星星的流苏。
沈清倚在萧煜肩头，看着儿子笨拙地想要为阿芷遮挡摇晃的船身，却差点自己跌进河里。
月光为萤群镀上一层银边，将少年通红的耳尖也染成朦胧的琥珀色。
“小心！“
她话音未落，星野已经拽着阿芷跌坐在甲板上，两人周身萦绕的萤光顿时炸开，在夜空中绘出巨大的光晕。
陆曜突然从船舱翻出竹筛，企图网住那些飞舞的光点：“做成灯笼肯定比东渡的花灯还漂亮！“
他的竹筛刚挥出去，却惊得萤群骤然升空，刹那间，万千光点汇聚成璀璨星河。
宁胡淤望着漫天萤光，布满皱纹的手微微颤抖：“二十年了...上次见到这般盛景，还是刚到南疆去药谷采药。“
萧煜将披风披在沈清肩头，玄铁护腕不经意间擦过她的手背。
远处传来星野的惊呼，阿芷将萤火虫轻轻放在他发间，那些幽蓝的光点落在少年墨色的头发上，如同镶嵌着无数碎钻。
萤群突然改变方向，绕着船只盘旋，在水面投下闪烁的光影，整条黑水河都变成了流动的翡翠画卷。
“快看！“阿芷突然指着前方。
只见萤群如潮水般涌向前方的峡谷，在崖壁上织就巨大的光幕，映得峭壁上的古老图腾忽明忽暗。
船缓缓驶入峡谷，萤群愈发密集，几乎遮住了月光。
沈清伸手触碰那些光点，微凉的萤翅擦过指尖，留下转瞬即逝的光痕。
“真美...“阿芷轻声感叹，眼中映着漫天萤光，恍若坠入星河。
星野望着她的侧脸，喉结不自觉地滚动，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生怕惊扰了这如梦似幻的美景。
当船驶出峡谷时，萤群渐渐散去，只留下河面零星的光点，如同散落的星辰。
阿芷望着渐渐消失的萤群，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
星野突然从怀中掏出个小竹筒，里面装着几只萤火虫：“我偷偷留了几只，到西凉后，我们把它们养在院子里。“
阿芷惊喜地转头，眼中闪烁着比萤火虫更明亮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