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阵仗？羞辱？诱降？还是……他们不敢想下去。
不少士兵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连弓箭手也忘了放箭，整个攻城阵线竟因此停滞不前，向后退开了数十丈远。
一时间，城上城下，形成了诡异的对峙。
鄂尔多双脚终于触及地面，踉跄了一下才站稳。
他深吸一口气，没有立刻奔回己方阵营，而是猛地转身，面向高耸的襄阳城墙，对着城头郭靖所在的方向，“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尘土飞扬。他以额触地，行了一个草原上最敬重的大礼，随即抬起头，用尽全身力气，声音洪亮地嘶喊道：“金刀驸马既然在此，小人万死不敢再犯虎驾！”
这一声喊，如同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蒙古军阵中激起千层浪。
“金刀驸马？！”
“是郭靖！”
“他……他怎么会在襄阳城头？！”
惊呼声、议论声此起彼伏，瞬间传遍了整个前沿阵地。
许多老兵都曾听闻郭靖的威名，甚至有人曾在他麾下效力，此刻得知这位传奇人物就在城上，而且刚刚还放回了鄂尔多，军心顿时动摇起来。
攻城的凶悍气焰，竟在这一跪一喊之间，消散了大半。
城下的万夫长脸色铁青，看着跪在地上的鄂尔多，又看看城墙上那个挺拔的身影，一时竟不知该下令继续进攻，还是暂缓攻势。
城下死一般的寂静被打破后，是更加混乱的窃窃私语和骚动。
鄂尔多还跪在那里，像一座突然出现的石碑，提醒着所有人刚才发生的事情。
蒙古军的万夫长脸色由青转白，又由白转红，握着弯刀的手指节发白，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进攻？如何对“金刀驸马”进攻？撤退？数万大军被一人喝退，这脸往哪里搁？
就在这进退维谷的当口，城墙上那个身影向前迈了一步。
仅仅一步，城下数万兵将的心脏仿佛都随之抽紧了一下。
郭靖立于垛口，身形如山，目光扫过下方密密麻麻的军阵，缓缓开口。他没有刻意提高音量，但声音却仿佛穿透了风声，清晰地送入每个人的耳中，用的是纯正的蒙古语：
“蒙古主帅听着！”
这一声，让下方不少士兵本能地挺直了腰杆，仿佛还在接受他的号令。连那万夫长也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大宋与蒙古，昔年同心结盟，合力灭金，情谊犹在昨日。
你蒙古今日为何背弃盟约，无故兴兵来犯我疆界，残害我大宋百姓？”
他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一字一句，敲打在每个蒙古士兵的心坎上。许多老兵面露复杂之色，他们确实记得当年与宋军并肩作战的日子，也记得眼前这位“金刀驸马”是如何带领他们冲锋陷阵。
怎么今天，刀锋就对准了昔日的盟友和敬若神明的驸马爷？
城楼上，李莫愁抱着胳膊的手紧了紧，看着郭靖的背影，眼神闪烁。
这家伙，还真会拿捏人心。
旁边的龙武依旧面沉如水，只是嘴角似乎微微动了一下，不知是赞许还是别的什么。
郭靖顿了顿，给足了城下消化信息的时间，这才继续说道，声音陡然提高，带着凛然的威势：
“我大宋疆土辽阔，百姓人数多你蒙古数十倍！尔等若不念旧日恩义，不思两国和平，执意为祸，那便休怪我大宋军民同仇敌忾！今日尔等所见，不过冰山一角。”
“若不急速退兵，待我大宋四方义兵云集响应，管教你这十多万兵马，尽数葬身于此，尸骨无存！”
话音落下，城下更是鸦雀无声。
北风卷过，带来一阵寒意，但这寒意，远不及郭靖这番话带来的心悸。
城墙如此之高，两军相隔甚远，可这几句话，硬是让数万人都听得真真切切，仿佛郭靖就在他们耳边说话一般。这等功力，已非凡人。
“他……他说的是真的吗？”一个年轻的士兵忍不住小声问旁边的老兵。
老兵脸色发白，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当年是亲眼见过郭靖在战场上的神威的。
“还打个屁啊……”不知是谁嘟囔了一句，带着哭腔，“那是金刀驸马……我们怎么打得过……”
这声音虽小，却像瘟疫一样迅速在军阵中蔓延开来。
士兵们你看我，我看你，眼中的凶悍早已被惊惧和茫然取代。不少人握着武器的手开始松动，甚至有人悄悄地向后挪动脚步。
那万夫长看着军心涣散的景象，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可奈何。
他知道，郭靖这几句话，比刚才放回鄂尔多更具杀伤力。
这一仗，还没正式开打，士气已经先垮了一半。
他抬头望向城头那个身影，只觉得那人如同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寒风在帅帐外呼啸，帐内却是一片死寂，气氛压抑得仿佛凝固了一般。
忽必烈端坐帅位，面色阴沉，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
城头郭靖那几句话，还有鄂尔多被“礼送”下城的情景，像一根根刺扎在他的心头。
一名万夫长脸色不大好看地引着鄂尔多走了进来，低声禀报了事情的原委。
鄂尔多跪在地上，脸上还带着死里逃生的庆幸，以及对郭靖的敬畏。他并未察觉帐内气氛的诡异，更没看懂忽必烈眼底深处那抹越来越浓的不悦。
“四大王，”鄂尔多声音洪亮，带着几分激动，“小人今日攻城，侥幸先登，却遇上了……遇上了金刀驸马郭靖！”
他似乎觉得光说名字不够，又急忙补充道：“正是当年带领我们西征的郭驸马！四大王您是没亲眼见过，当年驸马爷用兵，那才叫神鬼莫测！撒马尔罕坚城，顷刻而破！花剌子模大军，谈笑间灰飞烟灭！他老人家……”
鄂尔多越说越兴奋，仿佛又回到了当年跟随郭靖征战四方的峥嵘岁月，唾沫横飞地描述着郭靖如何身先士卒，如何料敌机先，如何爱兵如子，简直将郭靖夸成了天神下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