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3章 忘本#
临近深夜。
由于和玖久叽叽喳喳聊起了很多有意思的小话题，温柒柒还没有什么困意。
也正是因为两人都还在精神的兴头上，连带着打电话把日常生活很规律甚至已经在床上睡过一轮的柳臻叫了起来——
“柳十三！睡了吗！这么早你肯定还没睡对不对！快来快来，我们需要你！”
乌漆嘛黑的屋子里柳臻面对着手机上刺目的“脾气一点就炸小心行事-玖大小姐”的备注眯了眯眼。
刚仰头打算安静一会思虑着玖家对于柳家未来发展的人际关系是否有利，自己去了这莫名其妙的邀请会不会给家族带来什么不好的名声抹罪，旋即就听到了电话里另外的一道声音：
“柳十三？好久没听到这个称呼了，我都快忘了柳臻同学还有这个外号。”
少女清浅的笑声明显区别于玖久的性子泼辣爽快，有一种很明显虚假造作却又对闻者很受用的柔弱感。
柳臻没想到很好的词汇去形容那种感觉。
就像是......
你明知道说这话的这个人用这样的语气是面对着另一个人做出来的温婉可人的假样子。
可你还是忍不住想要多听两声这种她在你面前从来不可能展现出来的娇软。
修长微凉的手指轻轻上抬，压在眼骨之上，柳臻深吸了一口气，沉声呼出了一口气。
由于玖久开得是外放，这一声略带了几分磁性感性的叹息自然而然落进了两人的耳中。
不过很快，就被玖久忙着回复温柒柒问题的认真回答给盖了过去：
“好像是因为柳臻很喜欢‘十三’这个数字？我怎么记得柒柒宝贝你好像问过这个问题，不过具体的原因我也记不清了，大概是柳十三买奖票的时候用‘13’号中过大奖吧，听说得有好几十万呢！怪不得他那段时间还给端木云策送了新的改造机车！”
对于玖久乱七八糟胡凑过来的瞎编，温柒柒信以为真地点了点头，温柔似水的双眸中闪烁着“原来如此”的微光。
水灵灵雾蒙蒙的。
玖久一看就很喜欢。
顿时有些后悔给柳臻打电话了。
刚想要再找个借口把电话挂断，就让她今晚自己独自陪柒柒就好了，电话那边的人似乎坐起了身，又像是在换衣服，手机被他丢在一侧，传来窸窸窣窣很容易令人浮想联翩的细微声响。
伴随着那人时而偏重的闷哼。
温柒柒眨了眨眼睛。
这时，柳臻又开了口：
“十三这个数字是有特殊意义的。”
他慢条斯理地重新换上了出门的行装。
只是和平日里惯用的风格不同，这次他挑选了些不太一样的穿搭。
口中依旧不紧不慢地解释着：“虽然有些幼稚，但你们这个年纪应该都听说过——”
“十一画是遗憾，十二画是圆满。”
“我想要十三画。”
我不想要事事遗憾。
也不满足于事事圆满。
我要游刃有余。
我要凡是我接触的......
都在我的掌控之内。
玖久还在和温柒柒细数着哪些遗憾是十一画，少年已经穿着利落，准备出门。
还好，今天他选择了住校。
不然真不知道在家接到两位大小姐的电话，得被折腾成什么模样。
微微叹了口气，柳臻开了房门才想起来询问缘由。
清冷俊秀的少年抬起清瘦的手腕，寡淡的月色于他掌心缓缓倾泻而下。
一只似乎迷了路的黑猫顺着周边拔起而起的老树枝干动作轻盈地落在他开了个缝隙的窗前。
那双幽深的双瞳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蓦地。
柳臻想到了温柒柒。
满是警惕时，她也是这样的眼神。
尽可能后退保持善意，他向那只黑猫垂下手腕张开掌心，姿态一低再低。
对方依旧慢悠悠居高临下地缓缓扫着尾，对他的示好不下眼底。
高贵。
骄傲。
又极具强悍的攻击力。
如此欣赏着，柳臻声音都放轻了许多：
“两位这么晚叫我上门......是不是应该先给我一个理由？”
有的人，衣服换好了都准备出门了，才征求一个理由。
没和温柒柒玖久熟悉之前，柳臻是向来最不屑这样没头绪匆匆忙忙的性子。
而现在......
忘本。
—
到最后。
柳臻还是没能讨到一个合理到让他心甘情愿深夜脱离家族视线，帽檐遮住眉眼离开那栋明显区别于其他公寓的特殊宿舍的恰当“理由”。
但他还是出了门。
毅然决然。
搅着他也想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掀开衣帽的夜风冷冽而刺骨。
远远望去。
只有那一处在这深夜下亮着灯。
太过于耀眼炽热，又锋利。
无论是对于那些沉溺于阴暗中的绝望灵魂。
还是对于他这种......
永存于家族精心雕琢的虚假荣光中的信教士。
眼前的门被人打开的相当匆忙。
似乎只是那人搬运着东西顺路听到了他不轻不重的敲门声，所以随手按下了门把手，给他开了道勉强透着一丝微光的门缝。
此刻的感觉很怪异。
虽然柳臻常年跟着端木云策，整个人的前半生也算不上什么明确的“遵纪守法”。
但.......临近十一二点站在一个姑娘住处门口的这档子事......
他从未干过。
更别提，屋内现在还只有两个女孩子。
就算明知道他与她们的关系清清白白，就如一条刚刚挂上晾台的白绫。
柳臻还是挑了挑眉。
有违他认知中的“礼节”。
只是眼前的情况并没有余留给他过多的思考时间。
随着耳边的风强硬地呼啸而过。
似乎门内也开了窗户。
穿堂风将那扇他不敢亲手打开的门在他眼前彻底推开——
偌大的客厅灯光璀璨。
落地窗外星光熠熠生辉。
而屋内......
实在是乱得不像话。
各式各样的礼盒、丝带、包装纸、奢侈品尽数被胡乱地堆叠在地上，昂贵的定制沙发此刻也被各种繁复的饰品所占据，甚至就连玻璃茶几上也都洒满了拆开一半的精致小物件。
看起来不像是温柒柒今晚要入住的独栋公寓宿舍。
倒像是某家大型奢饰品牌店明天就要开门大吉，所以今晚在彻夜整理，准备摆台。
乱。
实在是太乱了。
然而最乱的......
还是身上抱了好几个礼物盒子走一步都要思虑好久不知道该从哪里下脚的玖久。
她的表情看起来像是恼怒极了。
但由于某些原因，她又强忍住暴躁的脾气秉性，让自己尽量保持温柔地甜甜一笑：“柒柒等等我就回来救你！”
继而继续在混乱的礼物堆上迈开腿颤颤巍巍，小声地骂骂咧咧：
“怎么这么多东西！天呐我要把这些搬到楼上去得搬多久啊！天杀的我要踩哪里才会既不会踩坏东西又能轻功水上漂嗖嗖嗖上楼啊！万恶的柳臻什么时候来啊！”
“.......”
知道对方现在在气头上此刻回答无异于直接堵枪口的柳臻默不作声地移开视线。
旋即。
他看到了客厅正中央的少女。
比起玖久的烦躁愠怒，坐在那里的少女倒是在这一刻完美地融入道了那堆昂贵精致的礼物当中。
只是......
她似乎是被困住了。
美艳柔弱到触碰即会碎裂的少女此刻身上缠了几层闪亮轻柔的异色丝带。
其实。
也算不上是缠住。
严格说起来，更像是那些漂亮的丝带错落有致轻轻飘飘地挂在了她的身上。
少女的行动也在这样的限制下有了轻微的迟缓。
以至于莫名看起来......
毫无违和感。
就像是......
她是比这满屋子的华丽奢侈品更高一层的.......
包装好了的绝佳艺术品。
听闻到房门的“吱呀”声，少女向着柳臻的方向迷迷蒙蒙地抬起了头。
眸光净澈无垢。
如一泓未经尘染的春水。
就那么，直直地，静静地，乖乖地望向了他。
那目光太过于纯粹。
柳臻很快就从大脑中纷乱的辞藻中寻找到了一句勉强恰当的描述——
“不谙世事的少女，私藏进繁笼里的金丝雀。
自以为是堆砌在她周身数不尽的家缠万贯荣华富贵，却都不及她眸中匿了秋水的一汪梦境。”
就算大脑已经警告了无数声“这样的温柒柒和他无关，这只是她面对玖久才会有的神态”，柳臻在那一刻还是没能顺从理智很快移开视线。
智者不入爱河。
教科书对“爱情”最早的定义是精神疾病。
因为他们都清楚......
心动就像没有特效药的疫情一场。
控无可控。
退无可退。
既能求生不得不偿，亦可求死不甘不愿。
无疾而终。
无果不返。
寥寥众生，难求一个如愿。
柳臻很清楚这些道理。
可为什么呢。
为什么在看到少女忽然弯起的唇角。
听到她那声染着笑意的“柳臻同学”。
心脏......
好像脱离了常规的跳动频率。
柳臻的清醒，不仅在于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还在于他对自己的了解。
所以即使不清楚原因，他也已然知晓——
那条他刚刚挂上明确表明纯粹圣洁的白绫......
落进杂乱的染缸里了。
从此染了烟火。
从此面目全非。
情绪被他收起来的很快，柳臻垂眸安静了片刻，再抬起头时其间的任何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挑了挑眉，开口：
“你们......在做什么？”
—
“所以你们叫我过来......是要把策哥的东西清理出去？”
柳臻勉勉强强才能将身后的门再次关上。
眼前的粉红长发少女叽叽喳喳格外有理：“没办法嘛，我们一家送给柒柒的礼物太多了。”
她有些嫌弃地一瞥，语气倨傲：“要怪只能怪圣斯利亚的学生公寓还是太小了，这点东西都堆不下。”
“点儿？”
柳臻扶额。
这满屋子的琳琅叮当，可比他见过那些贪污政客私藏的小金库里宝贝都多。
玖久点头如捣蒜：“对啊，只是这些都堆在楼上柒柒卧室里的话，会很不方便我今晚和柒柒同床共枕的。”
“......那要放在哪里？”
玖久理直气壮：“当然是杂物间！”
柳臻：“......”
他稍稍眯了眯眸子，“有没有可能，这些东西是策哥最先放到温小姐卧室的？”
好兄弟主打一个什么时候都为朋友据理力争。
玖久打着诨试图混淆柳臻的认知：“一晚上，一晚上而已嘛，我们今晚最主要的任务当然是要先把柒柒的卧室清理出来，让柒柒宝贝有个很舒适很舒适的卧室好好休息一下对叭~其余的明天有时间再”
柳臻俯身看了眼完全混在一起根本分辨不出来到底是端木云策之前送过来的还是玖久现在送过来的日用品犯了难：“如果只是这些的话，叫我来是不是有些......多余了？”
他抬头：“两位收拾起来应该会比我在这儿收拾，更方便吧？”
玖久不喜欢听他偶尔端起来的文绉绉架子，把手中的礼物盒随意地丢进杂货间之后，转身就把柳臻推上了楼：“当然是因为傻大美那家伙留了一堆我搬不动的东西才需要你啊！”
“一定是那时候你这个家伙给他出的鬼主意，不然以傻大美的思考能力，绝对不可能用那些又重又沉又显眼的东西占据柒柒卧室最佳展架！”
被推搡的柳臻看出了她的目的，语气幽幽：“所以玖大小姐搬东西是假，想要把策哥留下的那些替换成你自己准备的才为——”
“真”字还没能说出口，少年就被玖久硬生生推上了楼。
温柒柒任由着两人时不时的拌嘴，向后倒进柔软的地毯里。
这种在校园里的热闹氛围......
她几乎从来没有感知过。
在过往的125次循环里，无论是她亲手创办的组织，还是收买的人心朋友，温馨的氛围虽然不少，但这种最初的最简单的感情......
此刻却显得格外弥足珍贵。
所以她悄悄闭上了眼。
也没有去管还挂在身上的礼带，伴随着玖久不小心播放出来的轻快柔和的曲调，轻轻地哼了起来。
她在陶醉。
楼上的两个人也在争辩中注意到了这一点。
两人甚至都没有对视一眼就不约而同地蹲下身子藏在楼梯扶手栏杆之后。
目光落在随着音乐轻轻摇晃的少女身上，玖久轻叹了一口气：“好希望以后的每一天，她都可以这么放松。”
柳臻没有说话，只是几乎闻不可闻地低声“嗯”了一下。
又感叹了几句之后，玖久忽地想起：“傻大美怎么不在学校里？我本来是想联系他的，但柒柒宝贝说他出国了，他出国干什么？这家伙在国外确定不会走丢么？”
“......”
柳臻揉了揉眉骨，回答：“策哥啊，他应该......”
就在此时，门铃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