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璟跨出大厅，廊下灯笼在穿堂风里摇摇晃晃，昏黄灯光被扯得忽长忽短。
这时，叶文远的大丫鬟莲儿，提着一盏绘着红梅的灯笼随后匆匆赶到。
他瞧见莲儿提着灯笼，于是就候在廊下，脚步顿了顿，等待莲儿走近烛火。
“三少爷，奴婢送您回院。”
莲儿规规矩矩福了福身，声音清甜。
叶璟瞧了眼莲儿手中晃动的灯笼。
于是一边前往自己的院子，一边凑近压低声音问：
“莲儿，父亲怎么知道我加入锦衣卫的？又怎么清楚我和东厂督主起了冲突？”
莲儿眼睛滴溜一转，想了想之后还是决定——活灵活现模仿起叶文远吹胡子瞪眼的模样。
于是她粗着嗓子说：
“好一个叶旗官，若非锦衣卫衙门往府里发凭执，老子还被你这个逆子蒙在鼓里。兵书屁都没学会，先斩后奏这一招倒是学得通透！”
说完，她忍不住“咯咯”笑起来，胸前的玉佩跟着晃动。
可很快，她收住笑容，一本正经对着叶璟说道：
“三少爷，今天老爷看到凭执，暴跳如雷，书房里的青瓷茶盏摔了好几个呢！所以你后面几天小心点。”
叶璟眉头拧成个疙瘩，追问道：
“那东厂的事，父亲从哪听来的？”
莲儿无奈地耸耸肩，灯笼里的烛火也跟着晃悠，
“三少爷，奴婢这就真的不知道了。我只知道老爷收到那一封密信，看完后脸黑得像锅底。
嘴里不停念叨您闯大祸了，还让奴婢守在书房门口，不许任何人靠近。”
叶璟摩挲着腰间玉佩，目光幽深，心里琢磨着。
看来老登也不是纯粹的一个文人，不然这个消息不会那么快地传到他耳朵里。
正想着，一阵寒风“嗖”地刮过，吹得檐角铜铃“叮铃铃”乱响，莲儿被冻得一哆嗦，灯笼差点掉在地上。
叶璟下意识伸手帮她稳住灯笼。
“三少爷，风太大了，咱们快回去吧！”
莲儿跺着脚，小脸不知道是风刮得的，还是其他原因，红红的。
叶璟点点头，和莲儿往自己院子走去。
走了好一段路，叶璟轻推院门，刹那间，馥郁的茉莉香气裹挟着蒸腾的热气扑面而来。
只见屋内烛火明灭不定，将一众丫鬟忙碌的身形，清晰地投射在糊着高丽纸的窗棂之上。
而作为叶璟大丫鬟的鸢尾。几缕碎发垂腮边，好似随风柳絮云；眼眸灵动似清泉，笑腼弯弯如月牙。
虽说尚未及笄，身形仍带着几分少女的青涩，可胸前已微微隆起，初具婀娜之态。
她身着一袭白黄相间的襦裙，裙裾上绣着栩栩如生的鸢尾花，只瞧她双手交叠于腰间，正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一众丫鬟各司其职。
在这叶侯府上下，能入叶璟院中伺候，那可是人人称羡的美差。
叶璟为人宽厚仁慈，从不曾对丫鬟们疾言厉色，动辄打骂。
逢年过节，会依照丫鬟们各自的身形喜好，量身添置崭新衣裳。
若有丫鬟偶感不适，他必定差人请府中经验丰富的郎中悉心诊治，让丫鬟们在这侯府之中，也能活得有尊严、有体面。
如此贴心的主子，自然让丫鬟们死心塌地，恨不得削尖了脑袋，都要进他院子当差。
……
另一个仅次鸢尾的三等丫鬟山茶，双手怀抱一摞叠得整整齐齐的丝帕，朝着浴房走去。
还有另一个三等丫鬟雏菊则蹲在雕花铜炉旁，一手拿着火钳，熟练地拨弄着炭火，温热着夜宵。
另有四个粗使丫鬟，两两分工，一对手持鸡毛掸子，将屋内桌椅摆件清扫；另一对则拿着湿布，仔细擦拭地面。
鸢尾一转头，瞧见叶璟迈进院门，眼中一亮，惊喜地嚷道：
“呀！爷，您可算回来了！”
兴奋之下，竟一时疏忽，忽略了跟在叶璟身后的莲儿。
莲儿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微微咬着下唇，默默退到一旁，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灯柄。
“爷，热水早已备好，夜宵也是依照您的口味精心烹制的。”
鸢尾一边说着，一边快步迎上前，动作娴熟地帮叶璟褪去外袍，
“您今儿在外奔波了一天，定是累坏了，快些洗漱歇息吧。”
屋内的山茶、雏菊等丫鬟听闻鸢尾的声音，纷纷放下手中活计，围拢过来，向叶璟福身问好。
叶璟看着眼前这些伶俐乖巧的丫鬟，脸上浮现出一抹宠溺的笑容。
伸出手，依次轻轻摸了摸鸢尾、山茶、雏菊的头。
他温和地问道：
“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不歇下，都在这儿候着？”
鸢尾眨动着灵动的双眸，嘴角噙着一抹甜笑，脆生生地说道：
“爷不在家，我们姐妹几个哪能安心睡去？”
说话间，雏菊双手捧着一盏热气腾腾的茶盏，袅袅茶香氤氲升腾。
她快步走到叶璟面前，微微屈膝，将茶盏递上，眉眼弯弯地说道：
“这是从老爷那新得的碧螺春，爷尝尝。”
叶璟接过茶盏，盏身的温度恰到好处，轻轻抿了一口，茶汤入口，鲜爽生津。
怪不得当时打自己那么用力，你原来这茶真带派！
他笑着说道：“有心了。”
山茶站在一旁，脸颊微红，双手交叠于腰间，怯生生又带着几分关切地说道：
“爷这一整日都不在府中，姐妹们都念叨着，生怕爷在外头受了委屈。”
叶璟听后，哈哈哈大笑，随后说道：
“你家少爷——我，在外面还能被谁欺负了不成？”
在众人关切的目光里，叶璟放下茶盏，伸手轻轻拍了拍几人的头，眼中满是宠溺：
“你们呀，一个个都这么贴心，倒叫我不知如何是好了。”
三女脸颊绯红，嘴角止不住地上扬，纷纷嬉嬉闹闹。
只有叶璟目光不经意扫过莲儿，敏锐察觉到她神色异样。
心中一动，开口说道：
“鸢尾，你去给莲儿姐姐沏杯茶，今儿多亏她送我回来。”
鸢尾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疏忽，刹那间，红晕从脸颊蔓延至耳尖。
她连忙福身应道：
“是，鸢尾这就去。”
说罢，转身快步走向茶桌。
莲儿见状，连忙摆手推辞：
“三少爷，不必如此客气，这都是奴婢分内之事。时候不早了，奴婢得回去向老爷复命。”
叶璟目光看了一会儿莲儿，说道：
“也好，回去替我向父亲问安。”
莲儿福了福身，转身离去，脚步声渐远，消失在夜色之中。
叶璟走进屋内，山茶立刻双手捧着温热的帕子，恭敬说道：
“爷奔波一日，定是乏了，先擦擦脸吧。”
说着微微倾身，递帕子的手稳稳当当，眼睛始终低垂。
雏菊也站起身来，用手背擦了擦额头的汗，汇报道：
“少爷，洗澡水温度刚刚好，随时都能沐浴。”
她胸脯微微起伏，显然刚刚忙得一刻未停。
看着这三个美少女，已经帮把一切睡前都安排好了。
心中只能感叹一句——这万恶的封建时代，我一定要批判性地感受一下。
叶璟刚要走进浴房，突然顿住脚步，转头询问鸢尾：
“今晚府里可有什么异常？有没有人来找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