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殿中。
原本趴在塌边假寐的粉黛忽然抬起头,她竖起耳朵听了听,觉得外面安静得有些诡异。
于是她爬了起来,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扒拉开一个小缝,偷看外面的情形。
正值月黑风高之时,昏黄的烛光照着那些横七竖八着昏睡过去的禁卫们,再加上一只嘎嘎怪叫些飞过的大鸟,这场景属实震撼。
一阵阴风吹过,粉黛打了个哆嗦,她瞅着颇有点乱葬岗既视感的景阳宫,忍不住摸了摸胳膊上起的一层鸡皮疙瘩。
“吱呀”一声,粉黛将门关好,小跑回来,扒开帐子,将脑袋伸进去,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她细声细气地说道:“殿下,可能是顾良医和青黛她们用了什么手段,那些守在门外的禁卫都昏了过去,看着怪让人害怕的。”
她像只受了惊讶的小兽,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讨好似的在祝媖身上蹭了蹭。
祝媖试探性地睁开一只眼睛,同时将她的脑袋推开,小声问道:“那些禁卫都晕了?”
粉黛重重地点头:“是,不过严格来说,应该是都昏睡过去了,我听到有人打鼾了。”
祝媖忍不住笑了一下:“估计是顾蓉出的主意。”
只说了这么一句,她便抓紧时间问粉黛宫外的情形。
粉黛意识到时间宝贵,连忙捡要紧的内容告知祝媖,还安慰她不要担心,陆锦语和徐津渡已经在着手帮她脱离困境了。
祝媖欣慰地点点头,眼里隐约有点泪光,她很感动:“哈,没想到我祝媖也不是一事无成啊,起码收获了这么多忠心耿耿的幕僚。”
粉黛指着自己表忠心:“殿下,还有我呢,还有青黛,还有很多很多。”
祝媖嫌她磨人,戳了她一下:“你就不说了,好不容易把你送出宫去,你竟然自己回来了,真是白费了我和孙望的一番苦心。”
“孙公公?”粉黛不解这话什么意思,不过她没有继续追问,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要帮祝媖传消息出去。
“殿下,你再坚持坚持,他们打算顺势而为,找个陛下和摄政王都想争取的人假装你的驸马,拖延一些时间。”
“什么东西?”祝媖没控制住表情,五官皱成一团。
粉黛快速说了一遍陆锦语和徐津渡商量的办法:“我觉得挺有道理的,应该能拖延些时间的吧?”
祝媖愣了一下,脑袋里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某个人的身影,脸颊浮现出一抹绯红:“我承认是个不错的法子,但是很不巧,我答应了某个人要给他个名分,所以找个假驸马拖延时间……还是算了吧。”
粉黛只觉得有一串话钻进她脑袋里,又轻快地钻出去,什么都没有留下。
“殿下,我才离开你几天啊?你怎么多了这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你要给谁名分啊?那野男人是谁?”粉黛嫉妒得想哭。
祝媖堵住她的嘴:“不说这些,正事要紧,我只是告诉你,这个法子不行,没有商量的余地。”
“那好吧,还有一件事,您有没有怀疑的人?最近诸事不顺,绝对不是巧合,恐怕有人把咱们密谋的事儿告诉陛下了。”粉黛挪开脑袋,露出嘴巴问道。
说到内鬼的事情,祝媖顿时头大如斗:“我想想。”
光分析景阳宫里的人,就不得了了,那么多宫女太监,她能叫上来名字的、叫不上来名字的,能有一箩筐。宫外的人,就更不必多了,由于她这人心软,动不动就出手救个人,比如陆锦语,所以这些年已经积累了太多人脉。
想了一会儿,祝媖果断放弃了。她捂着疼痛不已的脑袋,思绪忽然跑偏,怀疑顾蓉是不是假戏真做,给她扎了那些需要慎重对待的穴位,导致她头疼发作。
粉黛满脸黑线,盯着祝媖心虚逃避的小动作,怒其不争,恶狠狠地说道:“殿下,你快点想出来几个怀疑的人,事儿也行,能不能别逃避了?”
祝媖小声辩解:“不是我不配合,我真想不出来,太多人了。要不算了,别查了。”
粉黛差点儿蹦了起来,浑身的汗毛好似在这一瞬间齐刷刷地立了起来:“这怎么能行呢?这个内鬼是出于什么目的告密的,我们都不清楚,他或者她到底知道我们多少事情,我们也不清楚。殿下,我们绝对不能放任这么大一个威胁存在,您快点好好想想。”
忽然之间,祝媖产生了些许变化,她的眼神幽深如潭水,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既然查内鬼的难度这么大,要花费的时间和精力这么多,还不如换个思路。别查了,直接釜底抽薪,想办法把我那好弟弟拉下台。我们之所以纠结内鬼的身份,不就是因为内鬼向祝琮告密,导致祝琮会对付我们吗?不用纠结了,直接一步到位,把最根本的核心除掉。”
粉黛傻眼了,最根本的核心,不就是当今陛下喽?
长公主在说什么啊?
她说要除掉陛下——她的亲弟弟!
这还是长公主吗?她不是在陆锦语百般劝说之下还坚持顾念姐弟之情的吗?
现在竟然能淡定地说出来这样的话!
粉黛突然意识到在她离开祝媖的这些时日里,祝媖肯定吃了很多很多的苦头,苦到一颗软乎乎的心硬起来了。
她也是在这个时刻,意识到温柔娴静的殿下也有这样杀伐果断的坚定的一面。
看着粉黛目瞪口呆的表情,祝媖幽幽说道:“到那个时候,内鬼是谁还重要吗?”
粉黛太过震惊,一时之间并没有做出反应。
祝媖的脸色变了变,有些懊悔,自己是不是变得太冷漠了,吓到粉黛了?
“殿,殿下。”粉黛手动合上嘴巴。
“怎么了?”祝媖眼神闪躲,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粉黛扑到她身前,双目之中迸发出浓烈的敬佩,“不愧是殿下,竟然能想出这样的法子来!就该这样果决才对嘛!”
祝媖愣了一下,被赞同的喜悦充斥在心田之中,忍不住露出浅浅笑意。
这样的感觉还真是少有呢,在这样一个男权压倒女权的王朝之中,女子的地位低微到只是改变以往漂亮心软的性格,便会自己怀疑自己的变化,甚至蔓延至厌恶、痛恨。
还好她遇到了这些坚定支持她的人,告诉她没有错,告诉她这样很棒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