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阳光懒洋洋地洒在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小任擦去额头的汗水,看着面前排成一排的孩子们练习基础拳法。这些大多是城里商贩和农户的孩子,交不起正规武馆的学费,便跟着他这个\"野路子\"学些防身的本事。
\"马步要稳,出拳要直!\"小任拍了拍一个瘦小男孩的后背,\"对,就是这样。\"
\"任师傅!\"街角传来熟悉的呼唤声,小任转头,看见妻子阿柔挎着菜篮站在那里,五岁的小桃躲在她身后,只露出一双大眼睛偷偷瞧着父亲教拳。
小任咧嘴一笑,露出被太阳晒得黝黑的脸庞上两排整齐的白牙:\"今天的课就到这儿,回去记得练习!\"
孩子们欢呼一声作鸟兽散,小任大步走向妻女,一把抱起小桃转了个圈,惹得女儿咯咯直笑。
\"今天怎么来了?\"小任接过阿柔手中的菜篮,里面装着几颗青菜和一小块猪肉。
\"听说城里米价又涨了,我赶早去买些。\"阿柔压低声音,\"而且...街上都在传,京城那边出事了。\"
小任的笑容僵在脸上。他四下看了看,拉着妻女拐进一条小巷:\"回家再说。\"
他们的小院在城西,三间瓦房带个小院,是祖上传下来的。小任关好院门,把菜篮放在井台上,这才问道:\"具体听到什么了?\"
阿柔从怀里掏出一块粗布,里面包着几枚铜钱和一张皱巴巴的纸:\"卖肉的张叔给的,说是从京城来的商队带来的消息。\"
小任展开那张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几行字——\"四皇子兵败,三皇子伏诛,各地藩王蠢蠢欲动\"。
\"果然...\"小任攥紧了纸张,指节发白。作为武者,他比普通百姓更关注朝堂动向。三个月前,四皇子萧景逸与三皇子萧景桓的夺嫡之争就已闹得沸沸扬扬,如今看来,是两败俱伤了。
\"会打仗吗?\"阿柔紧张地问,手不自觉地搂紧了小桃。
小任看着妻子担忧的眼睛和女儿天真的脸庞,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别担心,咱们这穷乡僻壤的,谁会来打?\"
话虽如此,当晚小任还是翻出了藏在床底下的铁剑和皮甲,仔细擦拭。这把剑是父亲留给他的唯一值钱物件,皮甲则是年轻时在边军服役时的装备。
\"真要乱了?\"阿柔坐在床边,看着丈夫的动作。
小任点点头:\"四皇子败了,他手下的那些藩王不会甘心。咱们这靠近北境,保不齐哪个想自立为王的会先拿边境开刀。\"
月光透过窗棂,在小任坚毅的面庞上投下斑驳的影子。阿柔突然发现,平日里温和教拳的丈夫,此刻眼中闪烁着一种她许久未见的锋芒。
接下来的日子,城里的气氛越来越紧张。先是粮价飞涨,接着是官府贴出告示征调壮丁加固城墙。小任每天教完拳,都会去城门口打听消息。
\"听说北边的赵王已经自立了,占了三个州府!\"
\"南边的楚王也在招兵买马...\"
\"朝廷派来的税吏昨天被杀了,尸体挂在城门口...\"
流言像瘟疫一样在城中蔓延。小任开始悄悄储备粮食和药材,并在夜里教阿柔一些简单的防身术。
\"爹爹,为什么要学这个?\"小桃歪着头看母亲笨拙地挥动木棍。
小任蹲下身,摸着女儿的头:\"因为爹爹不能时时刻刻保护你们,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知道吗?\"
小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也捡起一根小木棍跟着比划,逗得夫妻俩笑了起来。那一刻,小任多么希望时间就停在这一刻,永远不要前进。
然而命运从不遂人愿。
那是一个阴沉的午后,小任正在院子里劈柴,突然听见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钟声——那是城防警报。
\"阿柔!\"小任丢下斧头冲进屋里,\"带小桃去地窖!快!\"
阿柔脸色煞白,但手上动作利落,抱起正在午睡的小桃就往屋后跑。小任抓起铁剑和皮甲,刚穿戴好,就听见街上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尖叫。
\"叛军进城了!快跑啊!\"
\"杀人了!杀人了!\"
小任从门缝往外看,只见一队穿着杂乱盔甲的士兵正在街上横冲直撞,见人就砍,见铺就抢。一个卖菜的老汉刚想阻拦,就被一刀劈倒在地,鲜血溅在菜摊的白菜上,红得刺眼。
\"走!后门!\"小任冲回屋内,拉起刚从地窖出来的阿柔和小桃。
他们刚冲出后门,就听见前门被踹开的巨响。小任背着包袱,一手抱着小桃,一手拉着阿柔,在狭窄的巷子里狂奔。身后传来叛军士兵的吼叫声和邻居的惨叫声。
城北已经冒起浓烟,街道上到处都是惊慌逃窜的百姓。小任带着妻女混入逃难的人群,向城南挤去。城门处已经挤满了人,守城的士兵早不知去向。
\"别挤!别挤!\"
\"我的孩子!谁看见我的孩子了?\"
\"娘!娘你在哪?\"
哭喊声、咒骂声混作一团。小任紧紧攥着阿柔的手,把小桃护在胸前,艰难地向城外移动。
突然,城楼上传来一阵弓弦震动声,紧接着箭如雨下。人群顿时炸开了锅,哭喊声更加凄厉。小任拉着家人躲到一辆翻倒的马车后面,眼睁睁看着十几个人中箭倒下,其中包括刚才还在找孩子的妇人。
\"畜生!\"小任咬牙切齿,却无能为力。等箭雨稍歇,他立刻带着妻女冲出城门,头也不回地向南跑去。
接下来的日子如同噩梦。他们白天赶路,晚上躲在树林或废弃的房屋里。路上遇到的流民越来越多,每个人的眼中都充满恐惧和绝望。
\"听说了吗?赵王的军队在百里外屠了一个村子,连孩子都没放过...\"
\"楚王那边也好不到哪去,抓壮丁充军,不从的就地格杀...\"
\"朝廷的军队呢?\"
\"哼,都忙着争权夺利,谁管我们老百姓死活?\"
小任默默听着这些议论,把最后一块干粮掰成两半,递给阿柔和小桃。
\"你呢?\"阿柔担忧地看着丈夫。
\"我吃过了。\"小任撒谎道,其实他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但妻女更需要这些粮食。
第五天傍晚,他们路过一个小村庄,希望能讨些吃的。然而走近才发现,整个村子已经化为灰烬,几具烧焦的尸体挂在村口的树上,随风轻轻摇晃。
小任捂住小桃的眼睛,但已经晚了。女儿小小的身体在他怀里剧烈颤抖着,却懂事地没有哭出声。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阿柔哽咽着问。
小任没有回答,只是握紧了剑柄。他知道答案——权力。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为了权力,可以毫不犹豫地把千万百姓推入地狱。
第七天,他们终于遇到了第一支叛军巡逻队。小任远远看见尘土飞扬,立刻拉着妻女躲进路边的沟渠里。
五名骑兵慢悠悠地经过,盔甲上沾满血迹,马鞍上挂着抢来的包裹和...人头。小任死死按住想要惊叫的阿柔,自己却因愤怒而浑身发抖。
等骑兵走远,他们刚爬出沟渠,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冷笑:\"哟,这儿还藏着几只老鼠呢!\"
小任猛地转身,看见三个持刀的步兵不知何时绕到了他们身后。为首的刀疤脸贪婪地盯着阿柔,舔了舔嘴唇:\"小娘子长得不错啊,陪爷几个玩玩?\"
\"跑!\"小任一把推开阿柔,同时拔出铁剑。
刀光剑影中,小任凭借多年习武的底子,很快解决了两名士兵,但第三人的长刀也在他左臂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任哥!\"阿柔哭喊着想要冲过来。
\"别过来!带着小桃往南走!去青州找你舅舅!\"小任咬牙吼道,同时警惕地看着四周——刚才的打斗很可能引来更多叛军。
阿柔泪流满面,却知道丈夫说得对。她抱起小桃,最后看了小任一眼,转身向南方跑去。
小桃在母亲肩头哭喊着伸出手:\"爹爹!爹爹!\"
小任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那是任家祖传的信物,本想等小桃长大再给她的。他用尽全力将玉佩抛向女儿:\"小桃乖,跟着娘亲!爹爹很快就来找你们!\"
看着妻女的身影消失在远处的小路尽头,小任才允许自己因失血而跪倒在地。他撕下衣角草草包扎伤口,然后捡起地上的刀,向相反的方向走去——那里,尘土飞扬,显然有更多叛军正在靠近。
\"来吧,畜生们。\"小任吐出一口血沫,眼中燃烧着决绝的火焰,\"让你们见识见识,平民武者的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