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梦依旧是跪伏在床边,哈着腰,用指甲小心的挑开布头。抿着嘴唇,皱着眉毛,轻轻的解开布条,生怕弄疼了他。
从被穿透的琵琶骨,到伤痕满布的身躯,再到被戳了无数个血窟窿的两条长腿,最后是差点断了的小胳膊。
凤星河巴拉巴拉的讲,为了不再产生误会,他把自己记得的、所有乱七八糟的梦都讲了一遍。
有在太华山上被焚天剑剖出灵珠,有在小木屋里打翻面碗,有被吊在窗前哭叫求饶,也有被炼成炉鼎家破人亡……
一桩桩一件件,哪怕心中感到羞耻,他也讲的极为详细。自然也说了在巫山遇到的青鬼,还有那个紫玉葫芦。
“弟子本来是准备跟您求证的。”
凤星河脸颊通红轻轻咬着嘴唇,时不时的抬起眼皮瞟上林清梦一眼,“就是因为那个葫芦还有救我的青鬼,我才认定了……”
蒲扇一样大的手掌突然用力戳了一下他腿上的伤口。
“嘶~!”
凤星河疼的不断倒吸凉气,手指紧紧攥成了拳头,努着脖子低眉顺眼的瞅着他。
林清梦瞥了他一眼,倒是没戳第二下,挑眉冷笑道:“认定了我是个十恶不赦、道貌岸然、不择手段的变态禽兽、伪君子。”
“对不起……”
“都是弟子的错。”
“不怪你。”
林清梦一边给他包扎,一边正色说道:“此事绝不寻常,你的记忆很怪……”
“你说的栽有一棵梨树的院子,是我为你购置的,在凤来国仪旗县。”
凤星河瞪大了眼睛,“对!”
“至于你口中的爹娘,我猜应该是你的邻居,一对无儿无女的老夫妻。”
凤星河讷讷道:“怎么会这样?”
“别想了。”
林清梦已经处理完了最后一处伤口,跳起来双手撑在后腰上,转着圈扭了扭,“等你伤好了回去看看,总会有些蛛丝马迹。”
“您又要走了么?”
时间怎么过的这么快?
凤星河心里琢磨着要不要再滚个两圈,弄崩几个伤口,留他再给自己重新包扎一下。
“嗯,鬼界事多,不能耽搁太久。”
凤星河到底是没敢,惹师尊生气的事现在还是少做为好,“那个,您明个儿还会来的吧?”
“其实吧,我晚上也是会饿的……”
林清梦有些哭笑不得,正要开口讲话,脑海里却响起了虚耗的声音。
【祖宗,您把这个小祖宗带回鬼界得了。】
林清梦怒斥道:“胡说!那如何使得?!”
凤星河吓了一跳,扁了扁嘴,垂下眼帘,小声说着:“您别生气,我晚上不饿也是可以的。”
【看您这脾气,也太急了!】
【活人呢,一般来说确实不能进鬼界。但是您带进去的就不一样了,没人敢说什么,对他没影响的。】
林清梦刚想讲话,虚耗却快他一步——
【您这个小祖宗明显是中术法了,这种不入流的阴邪伎俩,您去找帝周,保准能解。】
“帝周?”
林清梦疑惑着问道:“你是说罚罪界的鬼王。”
【没错呀!他成天就是研究这个磋磨鬼魂的,要说这些阴损的东西,世上无人能望其项背。】
林清梦心动了,“你确定活人能进鬼界。”
【我怎么敢骗您?只要不是长待,不去鬼多的地方。个把月的,您再布个结界,保证什么事儿也没有。】
师尊这是怎么了?在和谁说话?
凤星河歪着脑袋看了又看,颤抖着挪动手臂,用手指勾了勾他的指尖,轻声唤道:“师尊?”
林清梦甩了甩脑袋,鼻环猛颤。他回身盯着凤星河,用玩味的目光打量着他,“你说你想陪着我,可愿意和我去鬼界么?”
“真的?”
凤星河小鸡啄米一样不住的点头,“愿意,愿意!”随即想到自己闯下的弥天大祸,又郁闷起来,“可是弟子还没有赎罪,烂摊子还没收拾。”
“呵!”
林清梦上上下下扫了他几遍,摇着头满眼嫌弃,“你现在这个鬼样子能收拾谁?”
“就你这满身秽气的,加入魔族倒是还有些可能。”
“莫不如在床上把我伺候舒服了,求求我帮你收拾烂摊子。”
师尊现在调戏人的调调怎么这么直白了?
凤星河闹了个大红脸,咽了口唾沫,“那,那弟子跟您去鬼界,我用先死一死么?”
“哈哈哈!”
林清梦大笑起来,随即俯身,二人离的极近,但是没有丝毫触碰。
“死就不用了,鬼界好睡的小鬼不计其数。偏偏我就喜欢热乎的,不然何必费劲带你去呢。”
“您说什么?”
凤星河眼睛瞬间就红了,嘴唇轻颤,声音也是抖的,“您、您、您说过不会碰别人的。”
他心里难受,堵得慌,陡的提高了嗓门大声质问:“您怎么能这样?!”
“啧啧!”
林清梦右肘撑在他的身侧,左手轻轻拨弄着鼻环,“那是活着的时候,我也做到了。可是身死情销,你不懂么?”
“怎么样?去不去?”
凤星河拼命睁开眼睛瞪着他,努着嘴唇,牙齿狠狠咬着下唇里的嫩肉,嘴里很快就充满了血腥味,“去!”
“哪个不要命的还敢勾搭您,我就打的他们鬼也做不成。”
硕大的脑袋又往下低了低,鼻环贴到了凤星河耳边的皮肤,只听林清梦轻声说道:“你可要想好了,到了鬼界你不再是我的伴侣,充其量算是个床伴儿。”
“我可没有怜惜床伴儿的优秀品质,就你这个小身板……啧啧,保不齐会死在床上。”
完了,看来师尊是被我捅一剑刺激大发了。不对,是两剑!这么想的话性情大变才是人之常情。
要换做被捅的是我,只怕早就疯了。
凤星河忽的转头,在红色粗糙的脸蛋儿上“啵”的亲了一口,“自然要去!死您床上我不就变成鬼了么?还可以接着陪您睡。”
林清梦愣了一下,接着像触电一般弹跳起来,脑袋“咣当”一声顶到床顶,差点儿把床撞零碎了。
他逃命似的爬起来,同时怒吼道:“你在干什么?!”
“谁准你亲、亲我的?!”
说着抬起胳膊不断的擦拭脸颊,随后又弯着腰,用袖子使劲蹭凤星河的嘴唇,磨秃了皮,刮出了血才算满意。
“再敢随便亲人,老子就把你锁起来!”
果然是性情大变。
嘴唇被他蹭的火炽火燎的疼,凤星河伸出舌尖舔了舔,小声嘟囔:“亲一下脸而已,干嘛生气?”
“闭嘴!”
林清梦瞪着他低喝一声,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转身走到八宝柜前面站定,弯腰低头,勾着手指在里面翻找,最后扯出一条还算干净的褐色褥单。
随后用褥单把凤星河从脖子到脚丫裹的严严实实,打横抱在怀里,“走了!”
凤星河扭着头左顾右盼。
这是一条狭长、幽暗、扭曲的甬道,就像在海浪上行走那般,有些飘摇的感觉。越往前越阴冷,耳边渐渐响起细碎的鬼哭声。
不一会儿头顶就传来林清梦的声音,“到了。”
话音未落,眼前的景象已经变了。
穿过甬道,他们到了一个宽敞但是不明亮的院子里。凤星河抬头瞅了一眼,明明午时刚过,这里的天却是黑的。
院儿里有一个大花圃,开的极好,香气浓郁。里面只种了一种花,黑茎红花,没有叶子,花瓣细长而卷曲,带着微弱的幽光。
几个大脑袋鬼兵小跑着迎了上来,“将军,您又去哪里躲懒了?”
“好些亡魂等着您呢!”
“鬼王说了,您要是再偷懒,就把亡魂都送到咱们府上。”
“您怀里这位……好像是个活人啊?!”
林清梦轻轻一脚,刚好踹开好奇心旺盛的小鬼,怒目喝道:“滚!再看挖了你们的眼睛!”
这院子他已经极为熟悉了,三拐五拐的,就抱着凤星河到了一个独立的小院。石砌的院门上挂了个石匾,名字简单粗暴——“虚耗”。
这是虚耗的院子,但是已经被他霸占了。
凤星河看着有些懵,抬头看看抱着自己的红脸牛鼻子鬼将,再仰着脖子看看那匾额,咽了口唾沫,神色有些慌张,“那个、您是我师尊没错吧?”
林清梦垂眸看了他一眼,继续往里走,轻笑道:“不是!我是鬼将,刚才他们怎么叫我,你没听见么?”
“您开玩笑的吧?”
凤星河惊的瞪大了眼睛,拧着眉毛沉思。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师尊刚来鬼界一个月就当将军了?也不是没有可能。难道虚耗是个称呼?做这个将军的都得变成这个样子?
“本将军为什么要跟你开玩笑?”
说话间,林清梦已经踹开了房门,几步走到石床边上,轻轻的把凤星河放下。解开褥单扔到地上,拉过被子给他盖好。
“是你哭着嚎着非说我是你师尊的。”
“本将看你白白嫩嫩,又主动送上门来暖床,自然要带回来了。”
“……”
一时无语,是师尊没错了,我都这副德行了,还能说出来白白嫩嫩的也只有他了。
思及此,凤星河也就放松了下来,扬着唇角笑了起来,蛄蛹着屁股往床里挪,手指在被子里一下下的敲打着床铺,“床暖好了,快来。”
林清梦冷眼睨着他,满脸嫌弃的频频摇头,“小骚货,别浪。”
“你这个德行怎么伺候我?”
一边说,一边弯腰给他把被角掖好,“乖乖休息,我晚一点儿再来看你。”
“师尊!”
见他转身要走,凤星河歪着头连连唤他,“师尊!”
“师尊!”
林清梦不得不停住脚步,“又怎么了?”
“那个、那个吧。”
凤星河双手在被子下面搓了又搓,脸也红了起来,最后眼睛一闭,大声说道:“我行的!我能伺候您。您不可以去找小鬼,绝对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