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见到林书瑶，是在武汉一个闷热的下午。我的小理发店\"欢喜发艺\"开在武昌老城区的一条巷子里，店面不大，但胜在便宜实惠，加上我这张能说会道的嘴，生意一直不错。
那天我正在给隔壁王大爷刮胡子，门帘一掀，走进来个戴黑框眼镜的姑娘。她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双肩包，一看就是附近大学的学生。
\"剪头发？\"我放下剃刀，冲她咧嘴一笑。
她点点头，有些拘谨地站在门口：\"请问...要等很久吗？\"
\"美女优先。\"我朝等候区的几个老顾客挤挤眼，\"哥几个没意见吧？\"
王大爷摸着刚刮干净的下巴笑骂：\"小兔崽子，见着漂亮姑娘就走不动道。\"
我嘿嘿一笑，示意那姑娘坐下。她犹豫了一下，把背包放在一旁，坐上了我的理发椅。
\"怎么称呼？\"我一边给她围上围布，一边从镜子里打量她。
\"林书瑶。\"她轻声回答，眼睛盯着自己的膝盖。
\"好名字！\"我夸张地赞叹，\"书瑶书瑶，一听就是读书人。哪个学校的？\"
\"武大。\"
\"嚯！高材生啊！\"我拿起剪刀在她头上比划，\"学啥的？\"
\"生物化学，博士在读。\"她说这话时声音更小了，好像有点不好意思。
我吹了声口哨：\"女博士！稀罕物！我这小店今天蓬荜生辉啊！\"
她终于笑了，镜子里那张紧绷的脸舒展开来：\"你这人...怎么这么贫。\"
\"不贫怎么哄姑娘开心？\"我凑近她耳边，压低声音，\"告诉你个秘密，我这理发技术一般，全靠这张嘴留住客人。\"
她噗嗤笑出声来，肩膀轻轻抖动：\"那你可要小心了，我今天就是来考验你技术的。\"
\"得嘞！\"我搓搓手，\"林博士想要个什么发型？\"
她犹豫了一下：\"就...修短一点，别太夸张。\"
我摇摇头：\"不行不行，这么漂亮的脸蛋，得配个够劲的发型。\"我拨弄着她的发丝，\"你这头发，跟你的性格一样，太规矩了。\"
她挑眉看我：\"你才认识我五分钟，就知道我性格了？\"
\"那当然，\"我得意地晃晃剪刀，\"我欢喜看人比剪头发还在行。你这发型一看就是三年没变过，每天花在实验室的时间比照镜子多十倍，对不对？\"
她惊讶地睁大眼睛：\"你怎么...\"
\"我还知道，\"我继续道，\"你导师是个老古板，实验室里不许化妆不许穿裙子，所以你干脆放弃打扮了。\"
她的脸红了：\"你...调查过我？\"
\"用不着调查，\"我咧嘴一笑，\"女博士都这德行。我这儿来过好几个，全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聪明，漂亮，但完全不懂怎么展示自己的美。\"
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声问：\"那...你觉得我该剪什么发型？\"
我打了个响指：\"交给我！保证让你实验室那帮书呆子眼珠子掉出来！\"
接下来的半小时里，我一边剪发一边给她讲我的\"剪发哲学\"。
\"你看啊，\"我捏着一缕头发，\"人生就像头发，太长不剪就会打结。你这头发，\"我啧啧两声，\"打结打得跟你那博士论文似的。\"
她笑骂：\"你又没见过我论文！\"
\"不用见，\"我挤挤眼，\"所有博士论文都一样——开头雄心壮志，中间乱七八糟，结尾勉强凑合。\"
她笑得前仰后合，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你这人...太讨厌了！\"
\"讨厌归讨厌，\"我扶正她的脑袋，\"但我说得对不对？\"
她叹了口气：\"太对了...我现在的论文就是一团乱麻。\"
\"那就对了！\"我咔嚓剪下一大截，\"乱麻就得快刀斩！你看，这一剪子下去，是不是清爽多了？\"
镜子里，她的长发变成了齐肩的Lob头，发尾微微内扣，衬得她那张鹅蛋脸更加精致。我给她喷了点定型，又拨弄出几缕看似随意实则精心设计的碎发。
\"怎么样？\"我得意地问。
她左右转头，眼睛越睁越大：\"这...这真的是我吗？\"
\"如假包换！\"我递给她一把镜子，\"后面更精彩。\"
当她看到脑后那个优雅的弧度时，嘴巴张成了o型：\"天啊...我从没想过自己可以这么...\"
\"这么女人？\"我替她补完。
她点点头，眼睛里闪着光。
\"这就是我的工作，\"我收起工具，\"不只是剪头发，是帮人找回自己。\"
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轻声说：\"谢谢你...欢喜是吧？我记住了。\"
结账时，她执意多给了我五十块钱。我本想拒绝，但她坚持说：\"这是为你的'剪发哲学'付的学费。\"
我收下钱，顺手塞了张名片给她：\"下次论文写不下去，别咬笔头，来找我剪头发。\"
她笑着把名片收进钱包：\"一定。\"
我以为故事到此为止了。理发师和女博士，本来就是两条平行线。但命运有时候就爱开玩笑。
一周后的深夜，我正在店里收拾工具，准备打烊。门突然被推开，林书瑶摇摇晃晃地站在门口，脸颊通红，手里还拎着半瓶白酒。
\"欢...欢喜！\"她大着舌头喊我的名字，\"我...我来剪头发！\"
我赶紧扶住她：\"我的姑奶奶，你这是喝了多少啊？\"
\"不多！\"她伸出三根手指，\"就...三杯！\"
我闻着她身上的酒气，心想这三杯怕不是三瓶。我把她扶到椅子上坐好，倒了杯温水给她。
\"怎么了这是？论文被拒了？\"我半开玩笑地问。
她突然哇的一声哭出来：\"导师说...说我实验数据有问题...要我...重做三个月的工作...\"
我叹了口气，拿毛巾给她擦脸：\"就为这个喝成这样？\"
\"你不懂！\"她抽泣着，\"我已经...已经延期一年了...再这样下去...我...我...\"
我拍拍她的背：\"好了好了，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你先喝点水，醒醒酒。\"
她咕咚咕咚喝完水，突然抓住我的手：\"欢喜...你为什么...要当理发师？\"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问这个：\"因为...喜欢啊。\"
\"喜欢？\"她醉眼朦胧地看着我，\"喜欢剪头发？\"
\"喜欢看人变漂亮时的表情，\"我实话实说，\"就像你上周那样。\"
她呆呆地看了我一会儿，突然凑过来亲了我一口。
我整个人僵在原地。她的嘴唇带着白酒的灼热，软得不可思议。
\"林...林博士，\"我结结巴巴地说，\"你...你醉了。\"
\"我没醉！\"她大声宣布，然后压低声音，\"我就是...就是想谢谢你。你那天...让我看到了不一样的自己。\"
我心跳如鼓，强作镇定：\"那...那也不用这样谢啊。\"
她歪着头看我：\"你不喜欢？\"
\"不是不喜欢...\"我挠挠头，\"就是...太突然了。\"
她咯咯笑起来：\"欢喜...你脸红了。\"
我摸了下脸，确实发烫。妈的，我欢喜纵横情场这么多年，居然被个女博士调戏了。
\"行了，\"我扶她站起来，\"我送你回学校。\"
\"不要！\"她抱住我的胳膊，\"我不回去...实验室的人...都笑话我...\"
我无奈：\"那你去哪？\"
她眨巴着眼睛看我：\"你家...行不行？\"
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这...这不合适吧？\"
\"怕什么！\"她豪迈地一挥手，\"我又不会...吃了你！\"
最后我还是把她带回了我的小出租屋，倒不是有什么非分之想，主要是实在不放心让她一个人醉醺醺地回去。
一进门，她就扑通倒在我的小床上，嘴里还嘟囔着：\"欢喜...你的床...好舒服...\"
我叹了口气，给她脱了鞋，盖上被子。正要去沙发睡，她却一把拉住我。
\"别走...\"她声音软软的，\"陪我...说说话...\"
我只好坐在床边：\"说什么？\"
\"说你...\"她半闭着眼睛，\"为什么...叫欢喜？\"
\"我本名张伟，\"我笑了笑，\"太普通了，就自己改了个花名。\"
\"欢喜...欢喜...\"她念叨着，\"真好听...\"
看着她渐渐入睡的样子，我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这个喝醉酒的女博士，和一周前那个拘谨的姑娘判若两人。而更奇怪的是，我发现自己竟然有点心动。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尖叫声惊醒的。
\"啊！！！\"林书瑶站在我的小厨房里，手里拿着锅铲，一脸惊恐，\"我...我怎么在这？！\"
我揉着眼睛坐起来：\"早啊，睡得好吗？\"
她看看自己身上完好无损的衣服，又看看我，表情从惊恐变成了困惑：\"我们...昨晚...\"
\"什么都没发生，\"我打了个哈欠，\"你喝醉了，非要来我家，我就收留了你。\"
她松了口气，随即又紧张起来：\"我...我没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我咧嘴一笑：\"你说我帅，还亲了我一口，算奇怪吗？\"
她的脸瞬间红到了耳根：\"我...我...\"
\"开玩笑的，\"我站起身，\"咖啡？\"
她点点头，还在消化昨晚的记忆。我煮咖啡的时候，她悄悄打量我的小屋。
\"比我想象的...整洁。\"她评价道。
\"怎么，你以为理发师都住在猪窝里？\"我递给她咖啡。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不是...就是...意外。\"
我们沉默地喝着咖啡。阳光透过窗帘照进来，落在她新剪的头发上，闪着柔和的光。
\"那个...\"她突然开口，\"昨晚谢谢你。\"
\"不客气，\"我眨眨眼，\"下次别喝那么多就行。\"
她咬着嘴唇：\"我平时不这样的...就是压力太大...\"
\"理解，\"我点点头，\"博士嘛，不容易。\"
她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直视我的眼睛：\"欢喜...我能...经常来找你吗？\"
我心跳漏了一拍：\"剪头发？\"
\"不只是剪头发，\"她轻声说，\"就是...聊聊天什么的。\"
我笑了：\"随时欢迎。不过下次得收费了，心理咨询费。\"
她笑着打了我一下：\"财迷！\"
就这样，我和林书瑶的故事真正开始了。她每周都会来我的小店两三次，有时候剪头发，有时候就坐着看我工作，和我聊天。我渐渐知道了她实验室的八卦，她导师的怪癖，她做实验时犯过的各种愚蠢错误。
而她也认识了我的常客们，甚至和王大爷下起了象棋。我的小店因为她，多了不少学术气息——虽然大部分时候是我在讲荤段子，她在一边红着脸笑。
直到有一天，一个穿西装打领带的中年男人气势汹汹地闯进我的小店。
\"你就是欢喜？\"他冷冷地问。
我正给书瑶修刘海，头也不抬：\"对，剪头发？排队。\"
\"我是林书瑶的导师，陈教授。\"他声音更冷了。
我手一抖，差点剪到书瑶的耳朵。她猛地站起来，脸色煞白：\"教...教授！您怎么...\"
陈教授没理她，上下打量着我：\"就是你，整天缠着我的学生？\"
我放下剪刀，挺直腰板：\"陈教授是吧？我和书瑶是朋友，不存在谁缠谁。\"
\"朋友？\"他冷笑，\"一个理发师，和一个博士生，能有什么共同语言？\"
书瑶急了：\"教授！欢喜他...\"
\"书瑶，\"陈教授打断她，\"你知道系里怎么传你吗？说你和理发师鬼混，论文都不做了！\"
我火气一下上来了：\"陈教授，您说话注意点。什么叫鬼混？书瑶每周工作七十小时，偶尔来我这放松一下怎么了？\"
\"放松？\"他讥讽地看着我，\"就是跟你这种不学无术的人学讲粗话？\"
我拳头攥紧了，但书瑶按住了我的手。
\"教授，\"她声音颤抖但坚定，\"欢喜帮了我很多。我论文遇到瓶颈时，是他让我重新振作的。\"
陈教授摇摇头：\"书瑶，你太让我失望了。系里正在考虑你的奖学金，这种时候你...\"
\"我的私生活不影响我的学术水平。\"书瑶突然提高了声音，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她这么强硬地说话。
陈教授显然也没料到，他愣了一下，然后冷冷地说：\"下周的组会，我要看到你第三章的完整数据。否则...\"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你就继续跟你的理发师朋友混吧。\"
说完，他转身离开，门被摔得震天响。
店里一片寂静。书瑶的肩膀垮了下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轻轻抱住她：\"没事的...会好的...\"
她靠在我肩上，小声抽泣：\"对不起...连累你了...\"
\"傻话，\"我揉揉她的头发，\"我欢喜怕过谁？\"
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我：\"可是...我的奖学金...\"
\"那就好好做实验，\"我擦掉她的眼泪，\"证明给那老古板看，你既能谈恋爱又能搞科研。\"
她破涕为笑：\"谁...谁跟你谈恋爱了！\"
我故作惊讶：\"啊？我们都同居过了，还不算谈恋爱？\"
她红着脸捶我：\"那不算！\"
我抓住她的手，突然正经起来：\"书瑶，我是认真的。我喜欢你，从你第一次坐在这把椅子上就喜欢。\"
她呆住了，嘴唇微微颤抖：\"欢喜...\"
\"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我继续说，\"我就是个粗人，会讲几个荤段子，会剪头发。你是博士，前途无量...\"
她用手指按住我的嘴唇：\"别说了。\"然后踮起脚，吻了上来。
这个吻和上次醉酒时完全不同，清醒，温柔，却更加热烈。当我们分开时，她的眼睛亮晶晶的。
\"我不在乎你是理发师还是教授，\"她轻声说，\"我在乎的是你让我成为了更好的自己。\"
我紧紧抱住她，闻着她头发上淡淡的洗发水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