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话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一家如果有五六个正当年少的小子,那吃饭基本和打架没区别。
任何菜上了桌,一眨眼就见底。
从前在霍帮时,云琛和几个亲卫吃饭时,就如野兽争食一般。
那如果是一百万个等着建功立业的好小子,又要吃要喝要穿,要舞刀弄枪,动不动还打架闹事呢?你说可怕不可怕。
昭国百万强兵守卫国门,全国盛行习武从军之风,致使十几年来无他国敢来进犯。
但背后付出的代价也是巨大的。
昭国每年的财政支出中,军费占九成。
一百万汉子扛着刀枪,就算啥也不干,光坐那吃饭,三天就能吃垮一个洲。
更不要说置办军服、购置兵器、采买肉菜粮草、消耗医治药材……
件件要花钱,处处砸进去真金白银,却连个响都听不到。
军费如流水一般花出去,到处驻军地还是不停哭穷,有些地方的驻军甚至连像样的军服都没有。
就拿荣江和荣易两兄弟来说吧,霍乾念本以为他们是为了配合“演习”,才特意找来破破烂烂的衣服穿,打扮成土匪的样子。
谁知那俩从头到脚一根线都没换,身上穿的正是洗了二百多遍、一件传三代的“军服”。
另外几千将士也一样,都是直接原模原样从驻军地拉过来的。
校场大点兵的那日,霍乾念望着底下黑压压看不到尽头——
一个比一个穿得还破、一个比一个还斗志昂扬的小子们。
他额头上青筋直跳,颇有一种当了接盘侠,被昭国皇帝狠狠算计了一把的感觉。
他就说,昭国皇帝怎么会那么好心说借兵就借兵,还一借就是三十万大军,敢情是已经快养不起了。
再打开在大星山“演习”结束时,皇帝许诺的“霍将军会封赏”的名册账目,霍乾念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第一笔犒赏:三千万两白银。
皇帝说,新官上任最宜收买人心,既要犒赏,就不能只犒赏参加演习的将士们,必须全军犒赏。
将士们拿着犒赏银子,才能将家人妻儿安置妥当,没有后顾之忧。
三十万玄甲军后裔,几乎全部是当年昭国独立成国时,皇后娘娘托付的初代玄甲军的后代,骁勇善战,忠勇念旧,都十分希望能回到真正的楠国故乡。
就是念着这份远离故土的情谊,也不能薄待将士们。
霍乾念说“好好好”,于是,第二份安置军服、武器、车马、粮草的账目出现在他眼前。
第二笔军费开支:九千七百万两白银。
一步都还没踏出昭国。
一场仗都还没打。
就先干出去一个多亿的银子……
饶是霍乾念这个楠国首富,差点都有些不认识个十百千万了。
他在南璃君身侧多年,楠国国库里有几个铜板他都门儿清。
这军费十有八九要霍帮自掏腰包。
霍乾念脸都黑了,忍不住对一旁呈上账目的法算官道:
“九千七百万,怎么不再加三百万,干脆凑个整呢……”
法算官没听出霍乾念话语里的揶揄,认真回道:
“将军,三十万将士衣、食、住、行、月饷、军备、驻场训练……下官连真账都没做明白呢,暂时做不了假账……”
一旁的知罗忍俊不禁:“将军不必忧心,这些不过霍氏几个堂口半年利而已。”
这时,刚和荣江荣易比完射箭,又和罗东东摔完跤的云琛跑进来,兴冲冲对霍乾念道:
“少主,我刚答应了晚上请他们吃羊肉锅子!买羊肉走吧!”
霍乾念应声:“好,叫采办去买——几个人吃?”
云琛用手比画了个大圈,理所当然地回答:
“全体将士——所有人呗!”
霍乾念表情僵在脸上,生生咽下一口老血。
旁边的法算官却一拍巴掌,高兴道:
“全军吃一顿羊肉锅子,大约一万只羊,五千车萝卜、玉米、菜叶子、饼馍……正好三百万两!”
云琛惊叹地“哇”了一声,“厉害了,请一顿饭三百万两,不过没事,我家少主不是小气的人!”
霍乾念强颜欢笑,默默捏断了手里的笔杆。
……
……
话说借兵之事既然已谈妥,一干签订文书等事务随之而来。
霍乾念和云琛随皇帝御驾进入国都天狼城。
前者忙着按昭国朝规办理借兵手续,一天光是文书都得签八百份,忙的晕头转向;
后者则闲得无聊,得皇帝首肯后,满皇宫溜达参观,当起了逍遥游客。
与楠国皇宫威严肃穆的风格不同,昭国皇宫以洁净的清水色为主,辅以挑红和彩金点缀,多以鲜花团簇装饰。
云琛闲逛起来,颇有种逛大花园的感觉。
因此,当一座风格截然不同的殿宇出现在眼前时,一下子就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殿宇是她从未见过的风格规制,白玉阶,乌蓝顶,飞檐飘逸,形状如神。
且与皇宫惯有的龙凤浮雕不同,这座殿宇的墙壁上刻画着一只巨大的剑齿神虎。
虎爪壮硕,身形巨阔,姿态微伏待冲,仿佛要托着这座殿宇飞天而去似的。
整座殿宇气势磅礴,庄重不失秀逸,却又难掩逼人英利,令云琛不觉看呆,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是供奉阿沐的神殿,要进去看看吗?
昭国皇帝的声音突然响起,唤回已几近出神的云琛。
阿沐。
云琛如今已知道,这是楠国先皇后的闺名。
她从东炎皇帝的口中听到过,也从楠国大行皇帝的临终之言中反复听过。
如今,昭国皇帝再提起,云琛一点都不意外。
“我们进去瞧瞧吧,反正霍都督忙着签文书呢,一时半会不得空——走吧——”
与其他人提起先皇后时颇为沉痛不同,昭国皇帝竟十分语调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