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矢破风而去,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盯着那支箭射去的方向。
“嗖”的一声,箭矢精准地射中了那悬挂粽子的细绳,粽子应声而落。
“不愧是南绍的太子,那细绳,我连看见都困难。”
“真是英雄出少年啊!”众人的夸赞之声此起彼伏。
裴景曜看着掉在地上的粽子,微微点头,简短称赞:“好箭法。”
阿史那苍将角弓递给旁边的侍卫,朝着裴景曜行礼,“陛下谬赞,在南绍,我的射箭技艺并不算高超。”
这句话既是自谦,又不着痕迹地表明了,南绍人的射箭技艺多么精湛。
大雍的宗室,群臣们脸上表情各异,南绍的使者团们眼中的得意之色却掩饰不住。
一个使臣微笑着开口:“大雍幅员广阔,想必也有能人能与阿史那苍殿下比试一番?”
裴景曜看向旁边神情恍惚的霍光,言语简短地下达命令,“霍将军,你来。”
霍光的箭术是霍大将军亲手传授,几乎可称得上是大雍众所周知的第一。
霍光行礼道:“陛下,臣遵命。”
他接过角弓,瞄准了靶上新换的粽子。
他深吸一口气,拉弓搭箭,即将松手时,脑内的神经突然一阵抽痛。
即使被敌军包围,断水断粮十日,他都从未如此心力交瘁过。
他回想起了昨夜之事。
就在昨夜,霍知微再度寻死觅活,还闹到了父亲那去,那副疯癫的模样,让他的头从昨夜开始便钻心似的痛。
分神间,他的手微微抖,箭矢偏离目标,直接射在了粽子上。
看着插在粽子上的箭,霍光皱了皱眉,后退两步。
从前,即使是肩膀中箭,他的射箭技术也没有差到如此地步。
霍光在这样重大的场合如此失误,前所未见,一时间,全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霍将军的箭术,怎会突然如此退步?”
几声对于他箭术好奇的讨论响起,霍光听了,眉头皱得愈发紧。
“霍将军如此……不会是因为跟南绍太子交好,故意相让吧?”
“是啊,我最近听说他与南境往来密切……”
不知是何处传来的窃窃私语声,刺痛了霍光的耳膜。
他想要直接将窃窃私语之人揪出来对峙,心中却陷入了一种更为无力的境地——他们的确所言非虚,他在一开始的确跟南境之人来往密切过。
不远处裴景曜淡淡的眼神如冰锥,霍光深吸了口气,看向一旁的阿史那苍。
阿史那苍没有特殊的表情,只是接过箭矢,再次随手一射。
随着他毫不费力的动作,细线应声而断。
“太子的箭术实在精彩!”南绍使团中的人齐齐拍手叫好。
“哥哥好厉害!”
阿史那云更是大声叫了起来,安远公主也露出了欣慰的表情。
再轮到霍光时,他从侍卫手中接过一支箭。
他试着稳住心神,拉弓而射。
然而因为心中实在不安,杂念又再次让箭矢偏离。
尽管没有偏到射中粽子,但还是钉在了细绳旁边。
一位南绍的使臣终于忍不住,出声讥讽道:“大雍的将军,原来并非是靠着武艺高强,而是善于……筹谋。
本是听闻霍将军的箭术在大雍榜上有名,想要讨教,原来不是因为技艺精湛,而是其他人射得更差吗。”
另一位使臣立刻接话:“霍将军别见怪,您整日里在京城忙于公事,不像南绍人,天天在马背上磨炼,日子久了,自然变生疏了技艺。”
他的话表面语气客气,但明里暗里都在说着,大雍的士兵没有战斗能力,养尊处优。
分明是南绍的使臣,却在大雍的国土撒野,裴景曜刚欲呵斥,手便被姜静姝轻轻握住。
不知是没有注意到裴景曜逐渐阴寒的神色,还是故意要继续激怒他。
显然是使臣首领的南绍人出声道,“陛下可要小心了,平日里在京中演武场比画几下不会受伤。
但,在战场上刀剑无眼,可是会有性命之忧的。靠着这些人,陛下还能坐稳江山,实在不易。”
他们的话说得愈发过分,一开始还知道藏着掖着,顾忌脸面,后来便直接出言羞辱。
底下官员们的脸色都变得铁青,但碍于来者是客,又不能直接发作。
霍光垂下头,额角青筋绷起。
他今日输的不只是射箭,还丢了大雍的脸面。
他更为羞耻的是,平日里作战条件艰苦,他能做到内心坚定,毫不转移,今日居然因为妹妹大吵大闹了几日,他便心力交瘁。
就在霍光想要开口谢罪,御花园内,忽然响起了一个轻柔的女声。
“既然大家这么有兴致,不如本宫也来试试。”说话的,正是姜静姝。
众人的视线都挪到了她身上,姜静姝身形柔弱,腹部还有明显的隆起。
他们都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怪异的神情,没有一个人相信她。
“皇后,你怀有身孕,我知道你箭术精湛,但要当心身体。”嘉宁公主最先上前劝阻。
连裴景耀都摇摇头:“你怀有身孕,不可冒险。”
姜静姝朝着他们二人摇摇头,声音格外坚定:“陛下,公主,只是射箭,不至于损伤身体,便让臣妾试试吧。”
裴景耀看着她坚定的眼神,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嘉宁公主知道她意已决,只好也站在一旁观看。
姜静姝朝着射箭的位置走去,神色从容。
即使南绍使臣脸上,是显而易见的讥讽与窃窃私语,也并未对她造成丝毫影响。
她从侍卫手中接过角弓,朝着靶上的粽子眯眼查看,随后便举起了弓箭。
她拉弓的姿势从容,与寻常习武之人拉弓的姿势都不同。
正处于心情低落的霍光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一点,脸色微变——姜静姝拉弓的方式,竟然与他别无二致。
而这样的拉弓方式,是他父亲教他的,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霍光看着姜静姝专注的眼神,将疑问暂时咽回了肚子里。
这样的场合绝非是询问事情的好时机,还是等到方便谈话时再说。
箭矢破空而去,却并未射中细绳,而是偏离了很远。
“噗嗤。”
南绍的使臣们,第一时间便发出了带着嘲讽的嗤笑。
一个深宫妇人,还怀有身孕,怎么可能会射箭,果然不过是逞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