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新月在林府住了下来,而且就在林惠荣的院子,但不是同一个房间。
但偶尔两人也会坐到很晚才回房间,林惠荣每次都会让尹新月先进去,还会偷偷注视着她的背影和已经关上的房门好久。
终于有一天,林惠荣躺在床上,想起来了那天去赴陈皮的约的前一天,尹新月离开林府的背影。
“林惠荣啊林惠荣,一个背影困了你一千六百年,该放下了。”林惠荣抬起手用袖子挡住自己的眼睛,顺便擦掉自己已经忍不住流出来的泪水。
一千六百年啊,整整一千六百年。
就算是机器人也会被折磨疯的。
她仍然记得那天,她独自坐在那片藏海花田里,轻轻的拨动着地上那红色妖冶的花。
然后脱掉了自己外面穿着的所有衣服,只留下一件薄薄的短袖,独自坐在那满天的大雪中。
任由雪花在她的头上,肩膀,还有盘起来的腿上筑起高楼,一个人坐到了天亮。
从那天开始,她好像就不怕冷了。
那样猛烈的风,都没有将她头上和肩上的雪吹走分毫。
她仍然记得,那天其实她后来觉得好热,好热,热的想把最后一件衣服也脱掉。
可是最后,她还是睁开了眼睛,入目的是被雪埋葬了大半的藏海花田。
世界上那么多人渴望的长生不老,寿与天齐,于林惠荣而言,无时无刻不是煎熬。
不能死,只会伤。
那天,她看着长大的第六代上师走到她面前,此时他也已经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要羽化登仙了。
林惠荣没有回头,只是听着脚步声渐渐靠近,沙哑着声音问他,“你怎么来了?身体不如从前,就要多注意了,我死不了的。”
“其实你已经死了,年幼时,上师告诉我,你早就死了,从你第一次来到这里,那位上师就已经看了出来。”上师说,声音虽然苍老,却依旧有力。
“是吗?很多年前,有个人他说我活过来了。”林惠荣说,她当时也是在这个位置,不过不同的是,她当时站了起来。
“其实生与死,不过是人的意念,就像有人说,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意念也是一样,心死了,人也就离死不远了,只是这还有可能活过来。”上师捻动着手里的佛珠,也在林惠荣旁边坐下说。
“或许,我还能见证几任上师的诞生。”林惠荣说。
这么一段时间,雪已经停了,前面不远处的太阳也在融化林惠荣身上的雪,快被冻死的感觉褪去,寒冷再次爬上寸寸肌肤。
可林惠荣像是感觉不到一样,只静静等待着上师的下文。
“为何不喜欢长生呢?曾经让你留恋这人世间的人或物,或许你该再去看看。”
“长生有什么不好呢?你看那些来庙里的人,他们即使只能活百年,依旧笑容满面。”上师叹了一口气说。
“几百年前,我在这里埋葬过一个人,她和我有着同一个孩子,我其实可以救她,当时身不由己,不得已放弃,如今,依旧身不由己,连生死这种只能决定一次的事,我都不能做。”
林惠荣说。
她见证过太多人的成长,青春,年迈,最后咽气。
她不怕死。
她只怕,死的太晚了,就不能再照顾张启灵他们了。
因为奈何桥不等人,她去的太晚了,张启灵他们走的太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