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已经跟踪侦察了两天,也去过何忠良工作的编辑部。
开着门等了一会儿,李延忽然觉得不对。何处长既然说今天不能联络了,那多半也不会准时准点下班。他要去哪儿,干什么去,正是最该甄别的内容。
于是李延果断锁门出去,赶往《满洲文学》的编辑部。
他赶到编辑部的时候,何忠良刚好和铃木晴子并肩而出。
出发前毛人凤给李延看了“佟毓良”的照片,所以他一眼就认出了处长。
何忠良对铃木晴子道:“对了,我在你自己剪辑的合订本里,也没看到你写过影评啊,真的有人看你影评就能给广告金?”
铃木晴子笑道:“那是逗你的,不过我确实能够决定一笔广告金,是给你们《满洲文学》,还是给别的文学刊物。”
何忠良道:“你要是给我们的话,我可以找牛满副社长要一笔人情手续费,到时候天天请你吃午餐。对了,谢谢你请我的午餐。”
铃木晴子道:“不必了,等下吃饭你请我就好了。”
两人在街上溜溜达达,路过几家饭店,铃木晴子都没有进。
何忠良看得出来,她是不知道自己的经济状况,想给自己省钱。
铃木晴子为了避免尴尬,说道:“你既然没写过爱情小说,是怎么进的《满洲文学》呢?”
之前《满洲文学》刊发过几篇爱情小说,都轰动一时,连关外的文化界也被惊动,连带着《满洲文学》被人称为爱情文学。
所以铃木晴子下意识觉得,这里的编辑起码都应该会写爱情小说。
何忠良笑了起来:“文学多种多样,既然叫《满洲文学》,自然不可能只有一种爱情文学,你这个问题太幼稚了。”
铃木晴子眨了眨眼睛,好奇道:“那你是怎么进来的这里?你之前拿手的是什么文学?”
何忠良笑而不语,半晌才道:“我之前专攻满族民歌文化,写过满族民歌采风。”
这是那两个满族遗老遗少给他编的黑历史,何忠良想想都要笑。
铃木晴子见他忽然有了笑模样,心情莫名其妙也跟着高兴起来,问道:“满族民歌?好听吗?李香兰就是满洲国人,难道她唱得还不如周璇和胡蝶嘛?”
何忠良摇头道:“两码事!李香兰唱的都是新时代的现代歌曲,和民歌有什么关系。”
铃木晴子顺势拉住他手腕:“那这满族民歌到底是什么样儿的?你唱给我听听。”
何忠良哈哈一笑:“你还是别听了,我怕吓着你。”
铃木晴子摇头跺脚,坚决要听。
于是何忠良打着拍子,低声唱道:“日落西山黑了天,家家户户把门闩;行路的君子奔客栈,鸟奔山林虎归山……”
铃木晴子听得瞠目结舌,她原本以为何忠良是胡乱说的,没想到他还真唱了出来。
“你唱的这是什么?”
“满族民歌啊,这叫《萨满曲》,又叫《神调》,也可以叫《搬兵决》或者《报山名》。”
铃木晴子目瞪口呆:“我从小在这里长大,怎么从没听过。”
何忠良轻描淡写道:“正常啊,满族人汉族人,没听过的也是大把大把的。”
铃木晴子道:“那下面呢?怎么不唱了?”
两人边说边进了一家小饭馆,点了几样小菜。
“下面没法唱了,该分行当派别了。要是萨满曲,下面该请神婆先跳一大段舞,再往下唱;要是神调,下面是一大段贯口,要求唱得特别快,每一句都要押韵。”
“报山名也一样,既要快又要押韵,不过内容全是各地山的名字;要是搬兵决,还是萨满那一套,内容是请神请仙儿的,信这个的还不能瞎唱……”
铃木晴子听得津津有味,其实她对这些并不感兴趣,但既然是何忠良说的,她就听得下去,两手拄着下巴,活脱一副乖巧小姑娘的模样。
二人吃了饭,又去电影院看了电影,晚上九点多才分手告别。
李延没敢跟进饭店,但是电影是跟着看了,晚饭都没吃上。
他心想,处长这是被那女人缠上了?反正肯定不是谈情说爱。
这个女人看来不简单,需要了解一下。
于是二人分手后,他选择跟踪铃木晴子,一直跟到了新京特务机关。
李延现在也是行动处老手了,之前做过警察,也受过这方面的培训,所以无论是何忠良还是铃木晴子,都没发现他在跟踪。
他发现铃木晴子居然进了新京日本特务机关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更加心惊胆战。
处长到底是被人怀疑了,还是猜到了对方身份,才不得不虚与委蛇?
根据今天他特意推迟联系时间来看,应该是后者。
看来,要先了解这个女人,把她目的搞清,再去告诉处长。
若是别人,这时候只怕也该开始不放心何忠良的忠诚了,但是李延没有。
何忠良亲自带出来的几个手下,基于对他的了解,是不会怀疑他的。
李延改头换面,又跟踪了铃木晴子一整天,这一天终于搞清了铃木晴子的真面目。
这女人居然是新京特务机关的培训教官。
她年纪虽然轻,却同时负责培训两门功课,一门是电讯知识,一门是随机反应和心理分析。
而且,她对待学员也非常残暴,动辄拎起教鞭殴打学员,半点也没有在何忠良面前那种温柔典雅的样子。
李延回到福顺旅馆时,却发现何忠良把联系时间再次延期了。
门把手上的两条丝线,再次换了颜色。
今天,是何忠良给抗联送物资的日子。
他之前已经抽空在东山脚下物色了一处隐秘地点,今天匆匆换装,骑着摩托车赶来后,就把物资从空间里具现出来,堆在一起。
何忠良一共送了抗联十几箱药品,可以装备一个排的武器弹药,和五千多块满洲元。
上次他又搞到了三箱,六十针吗啡,算上之前的,共六十五针吗啡。
何忠良想了又想,决定全都留下,并没有留给抗联。
因为他觉得有了上次羽田诊所的药品后,这批抗联的生存条件没有那么差了,吗啡应该也不必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