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禹深听到尖叫声赶来的时候,正撞见殷彦铎三人笑得面目扭曲,还时不时拉扯着虞汀的胳膊。
虞汀被三个大男人包围着,她弱小又可怜地紧紧抱着自己的双臂,失魂落魄叫喊着:“别碰我!别碰我!”
陷入阴影里的伤疤和回忆再次被那三人连敲带打地一点一点地掘出来,似乎只为了让她崩溃,彻底疯掉。
简禹深快跑冲上前,撞开了殷彦铎,闯进三人当中将虞汀拉入怀里,紧紧护着往后倒退。
“操!”
殷彦铎骂骂咧咧了一句脏话,跌跌撞撞两步站稳后,抬头看了过去。
见到简禹深,他忽然又讥讽地笑出声。指着他呵呵笑问:“你是不是那个谁?简什么?”
殷溏提醒他:“简禹深。”
殷赫鄢托腮笑道:“虞汀的童养夫?”
殷溏一脸嘲讽:“哟,瞧瞧‘表妹夫’这着急样,整的好像我们欺负自家表妹似的。”
殷彦铎被撞了一下,就没那么好脾气,上前几步提起简禹深的领子,恶狠狠地盯着他,咬牙切齿地出声:“你小子反了是吧?知道老子是谁吗?”
简禹深冷冽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只字不说,抓着他的手,硬生生将他的指尖从自己的领口上扳了下来。
殷彦铎还要伸手,简禹深反手抓着他的肩膀一拳头砸了过去。
虞汀被迫撞到一边,回过神来,就见场面已经混乱成了一片。
简禹深将殷彦铎压在地上狂捶着他的脸,失控着打得他血沫横飞,殷赫鄢冲过去要拉架,简禹深反手一拳头捶他脸上,痛的他嗷嗷叫。
殷溏早就跑了老远,躲在树后面,骂骂咧咧地开口:“疯子!姓简的那家伙是个疯子!”
虞汀很快镇定下来,但没有去拦,甚至眼睁睁看着简禹深狂揍着殷彦铎的时候,她没有害怕,只有快感。
她甚至期望简禹深将殷彦铎打死了最好,将他打成肉泥丢了喂狗,一辈子都别出现在她的面前,
但殷溏和殷赫鄢没敢让殷彦铎丢了性命,赶紧报了警打了120。
很快,救护车和警车一同赶到墓园,将所有人带走了。
审讯室里,警察给虞汀端了一杯热水,目光瞥见她神色恍惚的模样,只当她被吓到了,放柔了语气问她。
“虞小姐,你可以接受审问吗?”
虞汀点了点头。
警官看了她一眼,确定她能保持清醒,这才缓声开口:“能具体说一下当时的事情经过吗?”
虞汀想了一会儿,出声将经过说明。
事实也如此,的确是殷彦铎几人挑事在先。
警官也没为难虞汀,简单问过之后就将人带了出去。
虞汀在大厅等了好一会儿,简禹深才从审讯室出来。
尽管手拳头上包扎了白色的纱布,但他依然保持着翩翩风度,一举一动都是矜贵优雅的,仿若方才将殷彦铎打的满脸鲜血的人不是他。
将斯文败类演绎的生动形象,简直就是那个词语的代表。
他缓步而来,站在虞汀的面前,朝她伸出手。
简禹深垂着头盯着她看,屋外已经是华灯初上,警察局的灯光明亮又刺眼,虞汀抬头,就见那简禹深顶着那顶灯光,周身散发无尽的光芒。
虞汀鬼使神差伸出手,牵上了他的手掌,随后起身。
可他掌心里缠绕着白纱,虞汀不敢用力,生怕弄疼他的伤口。
简禹深却紧紧回握住她的手掌,直到鲜血渗出浸染白纱。
“简禹深,你不疼吗?”
他回:“不疼。”
没有她疼。
虞汀没说话,两人牵着手出了警察局。
天很黑,外面城市的灯光亮起,彩色的灯光将天空照明了一半,冬季也在此刻有了温暖。
简禹深和虞汀并肩走着,一言不发。
虞汀百般纠结,终于开口问他:“简禹深,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殷家的人吗?”
简禹深摇了摇头。
“因为他们是带给我噩梦的罪魁祸首。”
“那殷彦铎呢?”
简禹深看得出来,虞汀很害怕殷彦铎,相比殷溏和殷赫鄢。
“他是魔鬼,让我留下疤痕的凶手。”
虞汀不敢回想她在殷家待了两个月,被殷彦铎针对、欺凌、侮辱的两个月。
是痛苦的,是自尊心受挫无法释怀和忍受的。
“简禹深,其实当我真正理解被欺负是什么感觉后,我才发现,你做的那些对我完全没有伤害。”
“因为欺负我的人,是殷彦铎,”
虞汀鼓起勇气,终于学会面对那陷入在回忆里的阴影。
高二那年寒假,她失去的不只是最疼爱她的外婆,还有恃宠而骄、至高无上的自己。
那时候的外婆病了,病的很严重,住进了IcU,医生说,外婆没有多久日子了,让殷家人做好准备。
于是作为亲生儿子的三位,虞汀的舅舅,他们决定让外婆幸福且毫无压力的过完剩下的日子。
可讽刺的是,他们分担外婆压力的方法是争夺家产,瓜分外婆在这世间创造的所有价值。
三位舅舅都逼迫着外婆写下遗嘱和财产分配,每日每夜的都让她不得安宁,睡不了一个好觉,有时候兄弟相争,又吵到她的跟前。
外婆跟虞汀说:“囡囡,姥姥好累,想睡一个好觉。”
虞汀心疼外婆,因为外婆在她的眼里是一天比一天的憔悴,直到皮包骨,直到精力泄尽,直到连路都走不了,不停地大喘气。
“姥姥想回家,囡囡,姥姥不想在医院,医院很冷,冷的骨头疼。”
虞汀擦着眼泪,给外婆披了两床被子还有自己的衣服,可外婆还是很冷,她很着急,却又不知如何是好,而门外的舅舅们还在吵架。
外婆哎哟哎哟地哼到半夜,外面的人吵吵闹闹地进进出出惹得虞汀也睡不好,直到半夜,他们终于离去。
虞汀半夜醒了,被风吹醒的,她一抬头,就见外婆靠着床头重重地喘着气。
她说:“囡囡,姥姥想回家。”
虞汀连忙起身,费劲地搬来轮椅,艰难地扶着外婆坐上了轮椅,深更半夜,虞汀推着姥姥逃离了医院。
回到殷家,虞汀又像小时候一样,爬上姥姥的床,抱着姥姥睡了一晚上。
可第二天,她正高高兴兴地跟姥姥吃着阿姨做的营养粥早餐,姥姥却突然晕倒了,被人匆匆忙忙送去了医院。
所有人都在指责她,是她害了姥姥。
最不喜欢她的殷彦铎,更是变着法子的欺负她,辱骂她。
他将她的粥倒进垃圾桶里,又强迫她将垃圾桶里的粥捡起来吃干净。
吃完之后,虞汀吐到天昏地暗,直到只剩下胃里的酸水。
看到她狼狈不堪,一身娇贵被他无情碾碎,他也只是恶狠狠地开口:
“虞汀,你真的很恶心。”
“简禹深,我得的病叫做饥饿症。”
她一直知道自己不吃东西会饿得发抖,又止不住想吃东西怎么都吃不饱是一种叫做饥饿症的心理疾病。
在殷家的那段时间,她很不快乐,殷彦铎不给她饭吃,又总是给她吃些不干净的食物。
那些经历给她造成了巨大的阴影,情绪压力和焦虑感反复出现,引发了无法自控的暴食行为。
虞汀想制止自己这不正常的行为,后来学会了催吐或者过度运动来补偿。
周而复始,导致时常感觉很饿却吃不饱,过度进食又呕吐,持续处于饥饿状态,使大脑细胞受损,又导致了记忆力衰退。
虞汀尝试过去看医生,也尝试过去治疗自己的病,但她太脆弱了,一旦回忆起被折磨的要疯了的那段时间,她都痛苦不已。
更要命的是,他们发现她病了,却把她当做个检验合格的产品,经历重重仪器的检测,最后还下定的结论就是:她一切正常。
心脏冒出来的空虚感就像是久盼逢甘露干涸的湖,却等来的是龙卷风,将最后的土壤都卷了个干净。
她只能逃避,毕竟她怯懦、无能、敏感。
她唯一得到的结论就是,没有人爱她,没有人在乎她一落千丈的自尊。
虞汀不知道要怎么跟简禹深说那段过去,她很希望简禹深知道但也希望他不知道。
复杂的心思扭成了麻花,扎根驻地牢牢拽紧心脏,又疼又密,无法呼吸。
直到最后,她还是退缩了,颤颤巍巍地开口:“简禹深,下次吧,下次我一定都全部告诉你。”
简禹深没有强求她,只是将她揽进怀里,用他滚烫的温度包裹她。
虞汀觉得安全感满满,往他怀里蹭了蹭,双手环住了他的腰。
“时间还早,我们去逛逛?”
简禹深的声音波澜不惊地响起,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
虞汀点了点头,跟着他上了车。
晚风吹得有些冷,虞汀裹紧了外套,简禹深将车内空调打开后,没一会儿就扑面而来暖烘烘的热风。
两人只字不提殷彦铎那三人的事情。
都心知肚明的殷家大少爷要在医院里住上一段时间了,估计没多久,虞汀那个嚣张又咄咄逼人的大舅就会找上门来。
他就盼着自己的这个独生子继承家业了,现在简禹深又把他的宝贝儿子打的差点毁了容,而殷彦铎和世家宋氏千金有联姻,说不准又得折腾些麻烦出来。
简禹深目视前方,专注地开车,忽然开口问她:“怕吗?”
虞汀回头看了他一眼,沉默了一会儿,猜测到他问的是什么,随后她摇了摇头,坚定回道:“不怕。”
简禹深默不作声地笑了一下。
车停稳,虞汀下了车,看了一眼面前的建筑大厦,才反应过来简禹深是要带她去做什么。
简禹深停好了车,领着虞汀走进大厦,似乎是早已预约,见到他的工作人员都彬彬有礼,热情地带领他们走进深处,又上了电梯。
直最后两个人出现在定制饰品区,工作人员拿来两个酒红色的丝绒小礼盒,将盒子一一打开。
灯光下,盒子里的钻戒闪闪发光,璀璨的仿若天上明星。
戒指是两款,是国外设计师专门打造的,男款取名海洋的缪斯,女款取名人鱼的眼泪。
男款的虽然没有大颗的宝石钻,却将蓝色碎钻融合在戒指面上,细碎闪着光,拢下华光。
而女款的是,一颗水滴形的蓝色宝石,像是盛了一片汪洋大海,在灯光下流转着表面璀璨时,宝石里似乎泛起了海上涟漪。
仔细打量着,的确像一颗水流涌动欲碎不碎的眼泪。
虞汀讶异地抬头看简禹深,问他:“什么时候做的?”
简禹深将女款戒指取下来,又托起她的手掌,将戒指戴进她右手的无名指上,不紧不慢出声回她:“从想娶你的那一刻。”
虞汀不知道那具体是什么时候,但隐隐揣测,一定是很久很久以前。
随后,简禹深将男款戒指递到她的面前,出声道:“该给你的合法老公戴戒指了。”
虞汀没有犹豫,果断接过后为他戴上了戒指。
工作人员将盒子收好退下,简禹深伸手牵住她的手掌,随后十指紧扣,戒指闪着很明的光。
简禹深问她:“嫁给我会后悔吗?”
虞汀摇了摇头。
“不后悔,一点都不后悔。”
虞汀很清楚的知道,简禹深是个很藏的住事的人,表面装糊涂,实则比谁都精明。
他不可能只是因为墓园里的那点事就要把殷彦铎打得面目全非。
他一定知道什么,即使不多,也一定知道些什么。
简禹深是除了外婆以外的人,最心疼她,也最疼爱她的人,是容不得她苦,容不得她掉下尊严的人。
“简禹深。”
“除了今天,我还想说,以前,以后,我都不会后悔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