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城,指挥中心。
气氛比戈壁滩上的风沙还要凝重。
王五通过随身通讯器传回涵洞内的画面,以及刀疤脸那句颤抖的“祭品”,让整个指挥中心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李轩枫面沉如水,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控制台的金属桌面。
“祭品……”
这个词,像是带着血腥味的钩子,勾起了废土上最黑暗、最疯狂的回忆。
就在这时,一个尖锐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首领!不能再等了!”
物资总管赵成几乎是冲到了主光幕前,他那张总是精打细算的脸上,此刻写满了焦急和痛心。
他指着画面里,一个躺在角落里,正剧烈咳嗽咳出血沫的老人,声音都变了调。
“王五这是在滥发善心!他根本不知道我们仓库里的情况!”
“首领,我们的药品也是有数的!为了这次远征,每一支抗生素,每一卷绷带都登记在册!现在就这么给一群……给一群来路不明的人用掉?”
赵成越说越激动,他不是冷血,他只是希望城的“管家”,他看到的是整个希望城几千口人那条岌岌可危的生命线。
“还有粮食!我们的储备已经到了警戒线!再加两百张嘴?而且你看,大部分是根本没有劳动能力的老弱妇孺!”
“收留他们,就是拖垮我们自己!这根本不是善良,这是自杀!”
赵成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锤子,狠狠砸在现实的铁板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指挥中心里的其他军官都低下了头。
他们无法反驳。
因为赵成说的,是冰冷的、却无法辩驳的道理。
在废土,活下去,是唯一的道理。
“立刻命令王五,把人驱散!我们不能再投入任何资源了!”赵成斩钉截铁地说道。
“如果他们有价值呢?”
一个清冷,但异常坚定的声音,从赵成的身后响起。
是韩心棋。
她缓缓走到光幕前,目光平静地看着画面里那些绝望的脸。
“赵总管,你只看到了消耗,没看到价值。”
赵成皱起眉头,不耐烦地说道:“价值?韩医生,我尊重你的专业,但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他们能有什么价值?一群连自己都养不活的……”
“那个正在咳血的老人。”韩心棋直接打断了他,手指点在了光幕上,“你看他的手。”
画面被放大。
老人那双枯瘦的手上,布满了黑色的机油渍,指甲缝里全是洗不掉的污垢。最关键的是,他的食指和中指的关节处,有几块非常对称的、因为长期拧动某种特定尺寸的螺栓而磨出的厚茧。
“还有那个。”韩心棋的指尖划过另一个正在安慰孙子的老人,“他虽然瘦脱了相,但腰杆挺得很直。你看他坐姿,即便是在地上,双腿也下意识地并拢,这是长期在绘图板前工作养成的习惯。”
“我初步判断。”
韩心棋抬起头,环视了一圈指挥中心里所有震惊的脸。
“这群人里,至少有三个是经验丰富的退休机械工程师,还有一个,很可能懂地质勘探。”
她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这对我们修复基地里那些报废的重型设备,对我们即将开始的‘风暴之眼’勘探,有多大的帮助,你想过吗?”
一瞬间。
整个指挥中心的空气都变了。
赵成张着嘴,脸色涨红,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韩心棋的这番话,瞬间将问题的性质彻底改变。
这不再是一个关于道德和生存的二选一难题。
而是一场高风险、高回报的投资评估!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集中到了李轩枫的身上。
……
与此同时。
另一间堆满了各种零件的杂物间里。
猴子正叼着棒棒糖,百无聊赖地听着通讯频道里赵成和韩心棋的争论。
“切,老顽固。”
他撇了撇嘴,对赵成那种只会算账的逻辑嗤之以鼻。
但他同样不完全相信韩心棋的判断。
工程师?地质专家?
听起来很美好。
但万一只是长得像呢?
废土上,最不缺的就是意外。
他的手指在控制板上灵活地跳动着,操控着另一架一直悬停在涵洞外的微型无人机。
“让我看看,你们的头儿,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猴子的目光,锁定了那个叫刀疤脸的男人。
王五正在涵洞深处,和那个自称是“工程师”的老人交谈。
大部分流民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
刀疤脸一个人退到了涵洞口一个阴暗的角落,靠着潮湿的墙壁坐了下来。
他看起来很疲惫,也很警惕。
他以为这里是死角,没有人会注意到他。
但他不知道,一只比苍蝇还小的机械“眼睛”,正在他头顶的管道缝隙里,静静地观察着他。
刀疤脸警惕地看了一眼洞内,确认没人注意自己后,他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最贴身的地方,掏出了一个用油布包裹着的东西。
他一层层打开。
里面,是一块比巴掌还小的压缩饼干。
饼干已经受了潮,边缘有些发霉,但男人却像捧着珍宝一样。
他咽了口唾沫,眼神里是无法掩饰的饥饿。
他举起饼干,凑到嘴边,狠狠地吸了一口香气,却没舍得咬下去。
他犹豫了很久。
最终,他仿佛下定了决心,用尽力气,将那块饼干,小心翼翼地掰成了两半。
一半大,一半小。
他看着那块大地,眼神里满是挣扎。
但最后,他还是把那块大地,重新用油布包好,塞回了怀里。
然后,他将那块小得可怜的饼干,飞快地塞进了自己的嘴里,狼吞虎咽地嚼了起来。
猴子看到这里,撇了撇嘴。
“切,还以为多仗义,结果还是自己吃大的。”
然而,下一秒发生的事,却让猴子嘴里的棒棒糖“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只见刀疤脸在洞口又观察了一下,然后快速起身,走到了涵洞的另一侧。
那里躺着一个年轻人。
年轻人的一条腿,在之前与勘探队的对峙中,被自己人慌乱中推倒,摔断了。此刻正疼得满头大汗,嘴唇发白。
刀疤脸蹲下身,不由分说地将那个用油布包好的、更大的半块饼干,塞到了年轻人的手里。
年轻人愣住了。
“疤……疤哥……你……”
“废什么话!”刀疤脸粗暴地打断了他,“吃了!养好伤!不然下次衔尾蛇的人来了,你他妈第一个被拖出去当祭品!”
说完,他看也不看那个年轻人感动的眼神,转身就走回了自己之前的角落,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