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乐安凑近谢昭耳边，轻声道：“我估计，谢宣是清河王高昌捞出来的。”
谢昭分析道：“也有可能是谢骠和高昌联手捞出来的，谢宣做宗正的时候，同冀州的诸侯王之间关系不错。”
谢宣后宅纳的姬妾中有诸侯王们送去的，他自己也曾向诸侯王们的后宅中送人，在先太子还活着的时候，谢宣也动过往太子后宅送人的心，结果被先太子还有先皇后拒绝了。
闻言师乐安感慨道：“诸侯王们之间的关系比蜘蛛网还要乱。张姑娘愿意冒着风险为我们传消息，无论她出于什么目的帮助我们，以后能帮衬尽量帮衬一把吧。”
谢昭闻言笑了：“好。”
二人低声耳语之际，两边的隔间中也传出了不同的动静。
左侧的安平王喝高了，靠在椅子上歪着脑袋鼾声如雷。睡着的人姿态不会太美好，安平王的口水顺着唇角挂了下来，安平王妃掏出帕子给他擦着，神色中难掩不耐：“少喝点啊！”
感受到有人在给自己擦脸，安平王含糊地咕哝着，两只手胡乱推搡：“喝！喝！”
因为动作幅度太大，安平王的身体顺着椅子向下滑去。安平王妃只能狼狈地抓着他的胳膊，招呼身后的妃嫔们上前帮忙。
师乐安看去时，正看到安平王妃涨红了脸，尴尬又无奈地环环视着四周，生怕王爷的丑态被人看去。匆匆一瞥后，婢女们放下了隔间上的竹帘。
细密的竹帘像是一道遮羞布，遮住了安平王妃窘迫的眼神，却遮不住安平王不满地咕哝声。
右侧的清河王同样也喝多了，不过比起呼呼大睡的安平王，高昌的神智还很清醒。他特意命婢女掀开了竹帘，歪着身体大着舌头询问谢昭的意见：“贤侄，我们冀州的戏比起幽州的如何？”
谢昭恭维道：“很精彩，是我没听过的曲目。”
这个回答大大取悦了高昌，他扯着嗓子豪迈道：“喜欢就好！喜欢的话，回去的时候，把戏班子带走！带走！”
谢昭拱拱手，感激的说道：“多谢王叔，然君子不夺人所好 ，昭怎能带走王叔心爱的戏班子？”
高昌红着脸哈哈大笑，“这样的戏班子，本王还有数十个，回头你挑一挑，喜欢哪个带走哪个。你唤我一声王叔，就是给我面子，我这个当王叔的也不能小气嘛！”
眼看着高昌开始说场面话了，谢昭干脆顺着他的话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多谢王叔。”
高昌来劲了，他踉跄起身，端起了身前的一杯蜜水，晃荡着来到了谢昭身前，热情地招呼谢昭：“来，贤侄，喝一杯！来！方才在宴席上，王叔看得分明，你没尽兴！”
谢昭只能起身。
就在谢昭准备端起蜜水时，高昌身形一晃，手中的蜜水泼了谢昭整个前胸：“哎呀！”
“啊，贤侄，贤侄……”高昌伸手试图掸去谢昭衣襟上的蜜水。然而夏天的衣裳轻薄，清凉的蜜水已经尽数被布料吸走了，眨眼间，谢昭前襟一片冰凉。
高昌看起来很愧疚，连连道歉道：“贤侄，你没事吧？对不住啊，嗨呀，对不住呀！！”
谢昭好脾气地笑道：“没事的王叔。王叔醉了还想请我喝蜜水，深情厚谊昭心领了。昭先下去换一身衣服，稍后回来陪王叔看戏。”
高昌拉着谢昭的手，高声吩咐身侧的侍女们：“带端王爷下去换衣裳。”
师乐安给了站在不远处的傅谦一个眼神，傅谦心领神会牢牢跟在了谢昭身后。河间王府毕竟不是自己的地盘，离开人群的人很容易被算计。
谢昭下去之后，戏台上又上了下一幕戏。铜锣和鼓点声中，高昌非但没有离开，反而顺势坐在了谢昭的位置上。
扑鼻的酒意袭来，师乐安心中警觉，面上却不显，温声询问道：“王叔是要坐在这里看戏吗？”
如果高昌回答的是“是”，她将笑吟吟地坐到董王妃身边，将位置让给高昌。
但没想到的是，高昌眯着眼看向了自己，笑道：“说起来，我同王妃的父亲师大人也颇有渊源呐。师大人是个严谨恭顺之人，当初我在长安时，与他相谈甚欢。没想到他竟有王妃这样如花似玉的女儿！”
说着，高昌再度端起案桌前的蜜水壶，抖着手往空了的杯子中倒蜜水，而后还准备往师乐安的杯子中添蜜水：“贤侄媳与我那贤侄伉俪情深，我这个做王叔的，没能参加你们的婚礼，就在此敬贤侄媳一杯，祝你们白头偕老！”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若是师乐安不回应，好像有点不识抬举。
可是高昌的眼神让她觉得很不舒服，她觉得自己像是被一条蛇盯住了，黏腻的目光让她在大夏天凭空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好在董王妃及时上前，温声劝诫道：“王爷，您喝醉了……”
话还没说完，就见高昌神情厌恶低声斥责道：“本王同端王妃说话，你来凑什么热闹！”
董王妃的面色顿时难堪了起来，她垂下头不敢看高昌，更不敢看师乐安安慰的眼神。她低下头强忍住眼中的泪光，低声劝诫着：“王爷，这里是戏台，您面前的人是端王妃。”
高昌脸上的皮肉抖了两下，这一次他终于抬头看向了董王妃，不耐道：“本王知晓，你当本王是蛮横无理之徒吗？！”
说完这话后，他往师乐安的杯中倒上了满满的蜜水。又端起杯子递到了师乐安面前，温和地笑道：“贤侄媳请，王叔敬你。”
师乐安并不想喝这杯酒，看着金杯中摇曳的蜜水，心中的烦躁更甚。高昌面对自己王妃的嘴脸，让她厌恶又痛恨。
蜜水被高昌抬高，递到了师乐安眼前。师乐安深吸一口气，笑着接过蜜水，稍稍抬高：“谢王叔，也祝王叔和王嫂幸福安康。”
将杯中之水一饮而尽后，谢昭他们的身影也出现在了花廊中。高昌这才背过手，朝着原本的座位慢慢走去。
师乐安目送着高昌和董王妃的背影，不经意间看到了席位后方的清河王的妃嫔们的神情。
这些妃嫔有人面露看戏之色，有人眼中流露着同情，还有人甚至对着她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走到竹帘附近后，董王妃转过身亲手解下了竹帘上的系绳。竹帘落下前，她神色复杂地看了站在她对面的师乐安一眼。
太美了。
端王妃太美了，年轻，漂亮，像是一朵绽放的牡丹，小小年纪就有了雍容华贵之感。
这么美丽的姑娘，就连她都忍不住多看一眼，更别说是男人们了。
方才清河王的意图很明显，外人或许不知晓，但是她这个枕边人知晓得很清楚：高昌好人妻，他看上美丽的端王妃了。
这次带来河间国的嫔妃足有七八人，而她们只是清河王后宅女人中的一小部分。其中甚至有两个人曾经是高昌麾下的官员之妻，被他强行占有后纳入后宫。
在高昌眼中，女人是玩物，身份越是高贵，脸蛋越是漂亮，就越值得他收藏。
恨吗？当然恨。
可是半个冀州都在高昌的控制之下，就连她这个王妃都敢怒不敢言，有时候还要做恶人从旁辅助。
董王妃垂下眉眼，不着痕迹地轻叹一口气。此时此刻 ，她也说不清心中到底是什么样的情绪。
她羡慕端王妃年轻漂亮，羡慕她有温柔体贴的夫君，羡慕她不谙世事天真美好。
羡慕……羡慕到心中酸涩，羡慕到不敢直视端王妃的眉眼，怕她看到自己眼底的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