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朝会所在的皇极门广场,离宫门并不远,吴锦带着锦衣卫很快就将证据取了回来。
整整四大箱!
百官见此彻底没有了侥幸之意,完了!
陈牧也如他们预想的一般开口道:“启奏陛下,早在第一次静乐大捷之时,臣便缴获了不少二王的罪证,通过审讯也得知,二王不光有巨额赃银流向朝中不少官员,其更与晋商中几大家族过从甚密”
景运帝面色深沉,从陈牧的角度竟看不喜怒,只能听见淡淡天音传来:“为何不报?”
陈牧重重叩首:“此事关乎诸位大臣清誉,臣无确凿证据,不敢妄言,只能先悄悄查证”
“顺着查证往下说!”
“遵旨”
陈牧缓了缓,组织了一下语言:“后来臣虽俘虏二王,却因其身份无法审问,故而只能将目光投向与之有勾结的晋商几大家族,正在此时,曾经从蒙古大营逃回鲁家子因见族人受辱,冒死向臣鸣冤,臣这才知道其中竟还有这等冤情。”
“臣以查赈灾粮为切入点,将侯家家主侯华带入静乐,为防打草惊蛇,臣特意任其在静乐自由行动,直到一个月后,晋商等警觉性降低后,这才对侯华突审拿到了确凿的口供”
“至于臣调驻军抓捕,实乃无奈之举,据侯华供述,几大家族在本地经营多年,可谓树大根深,若由本地官府抓捕,恐怕人还未到,证据早已湮灭,故而这才下了严令,由驻军分头行动,同时抓捕,就是为了防止走漏风声,毁没证据。实践证明,驻军突袭之下,几大家族措手不及,所有证据都得到了保留”
景运帝面无表情的敲击一下御案:“都什么证据?”
陈牧没有立刻回话,而是左右扫了一遍,目光沉痛的长叹一声,道:““陛下!臣在查抄几大家族时,他们凑手不及,并没来得及销毁证据,大量与蒙古,二王的书信证据等等,均得以保留,此外,六家除正常账簿外,每家都获一份秘账,其中大体记录着从乾元年间至今数十年间,山西几大家族,对朝中百官的腐蚀拉拢,包括时间,地点,行贿之人,具体缘由,应有尽有。
其中范家与王家,更均搜出其曾勾结朝中大员,干预山西官员任免的详细账册!”
景运帝幽幽的目光的扫过群臣,更是在郭睿身上刻意停留了片刻,:“陈牧你动用酷刑,就是为了拷问出这些?”
“正是”
半晌,景运帝又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却令在场朝臣发自心底的冒出一股寒气。
“那为何不等三法司核准无误后再行刑,难道是怕朝中有人阻拦或者搭救不成?”
此话一出,整个大朝会气氛瞬间紧绷到了极点,就连陈牧也有了一丝踌躇,并未立即回话。
森严的杀机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眼看一场大狱将再次降临,首辅李承宗手持玉芴,闪身而出,奏道:“圣天子临朝,乾坤朗朗,此乃臣等日日所见之景。在朝诸公,自陛下御极而来,无不感念天恩,忠心政事。或偶有争执,然皆政见不同所致,于大节皆无愧也”
景运帝嘴角带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元辅是这么认为的?那陈牧带来的这些证据,又该如何解释?”
李承宗露出一脸的沉思之色,片刻后奏道:“臣以为,这些证据出自戴罪商贾之家,又为大刑逼迫得来,其为减轻罪孽或逃脱刑罚,或编造、或攀诬、或牵强附会而捏造些时日、地点、等等并非不可能,若因此单方面证据,便疑及满朝栋梁,岂非正中那些奸商恶贼搅乱朝局,使我君臣相疑之目的?”
陈牧对自己这手段颇为得意,故而初闻李承宗背刺,好悬没气炸了肺。
“李承宗!你想做什么!”
可陈牧强行冷静下来后换个角度仔细分析,这才惊出一冷汗。
姜还是老的辣,酒还是陈的香
有些事,地位站的不够高,根本看不清楚。
陈牧窜然高位,唐师爷等人也是阴谋有余,阳谋不足,这使得一群人对朝局的把握,出了一丝偏差。
如今有李承宗的话做引,他才骇然发现,将这东西献给皇帝,的确能通过其扳倒无数人,达成心中所愿。
可之后必然百官离心,朝政废弛,景运帝势也势必收揽人心。
到那个时候,朝野上下,数万官员中,有比他陈牧这颗脑袋,更能弥补君臣裂痕的么?
没有!
危!
危!
危!
陈牧有一点特别好,知道错了,他真改!
而且改的丝滑无比。
李承宗那边话音刚落,陈牧便抢先开口奏道:“元辅老诚谋国之言,甚合情理,请陛下三思”
陈牧这话一出,把原本准备好出班附和李承宗的官儿硬生生都给堵了回去,哪怕在场众官在机变百出,也猜不出陈牧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
别说是他们,就是景运帝一时也愣住了,随即回过神来,声音陡然冷了三分:“陈牧,恩相的话就这么有道理?”
陈牧心里嘀咕,皇帝哪都挺好,怎么这多疑的毛病,就改不了呢!
这恩相什么缘由,怎么来的,陛下您忘了?
“陛下,这些证据牵扯极广,真伪难辨,极易引起朝廷动荡,就是臣也仅仅看了数份便不敢在看,更不能交于三法司公之于众。若非几位大人逼迫太甚,这些证据臣本欲亲自送往宫中,由陛下圣裁。”
陈牧俯首再拜:“元辅所言与臣所虑如出一辙,伏请陛下暂息雷霆之怒,为些许霄小妄言而寒了百官之心,引发朝局动荡,动摇国本,实非社稷之福也”
按理,一般这种情况,总会有官员附议。
譬如刚才李承宗说完,另外两位阁老也都动了,只不过是被陈牧抢先罢了。
可陈牧话音落下,皇极门内落针可闻,竟无一人跟着进言。
属实有点尴尬!
这倒不是说百官对陈牧这个人有什么看法,正相反,哪怕是两个月前,近乎半朝参奏之时,得益于陈牧的良好口碑,也仅仅是对陈牧的罪名口诛笔伐,极少有针对品性能力方面的质疑。
问题在于眼下陈牧这个身份,这个突然反转的操作,着实搞蒙了一众官员,一时之间都不知该如何应对为好,就连郭睿一时都有些拿捏不准,就别说他人了。
景运帝立于华盖之下不发一语,视线在官员之中不住的扫视,那无声的压迫感使的百官屏息。
片刻后,终于拿定主意的景运帝缓步来到那四口箱子前,在百官注视下,伸手从中取出一份口供,
一瞬间,心里有鬼的官们纷纷变色,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确实和山西没牵扯的官,也物伤其类,不见丝毫喜色。
景运帝只是看了两眼,便将那份供状随手掷回去,闭目叹道:“陈牧所言不假,真触目惊心呐,吴锦”
“奴才在”
“烧了!”